-- 发布时间：2003-4-10 14:54:00
-- 死生都寂寞
有一种感觉之外的感觉是属于心的，我们称之为第六感。每每在欢喜悲愁或来之际，总会先有一些莫名的情绪会映射于心。人或多或少会对某一类事情敏感吧，往往于危险和悲伤降临前就我已经会被这预感所刺激的觳觫焦躁。而事情真到了临头的时候，与其说当时表现淡然从容，不如说是已经麻木呆滞。是否这全因忧郁的底色所决定？
2000年的时候我在郊区的一个所里任所长。一个夏日午后在上班的途中，心头蓦然飘过淡淡的隐忧，仿佛被锥刺而过，短暂锐利。于是停车，蹲在田边小路。将脸埋在手心去静静地排解紧张震颤。
果然在下午接到了为你报丧的电话。自病以来，不敢过喜过悲，任何超常的心理行为总会让我气喘难平，四肢乏力。接到了噩耗，心里深深的痛。那是怎样一种“质”的痛，瞬间即被巨大的，漫天笼罩住的悲伤所击溃。原本对季节气温反应迟钝我大汗淋漓，手足无措。
死生寂寞，红尘来去。于是四百里奔丧。
在家中看到了嫂子和你的稚子，口拙的我无语凝噎。可是，可是当时的我除了一句“节哀”外，还能言不由衷毫无用处的安慰些什么？而镜中的你依然面带我熟悉的那种洞悉世情的笑意悲悯的俯视着众人。呆呆地望着遗像中无知无觉的你，心中忽然飘过一个冷冷的念头：人的相貌其实是很顺应潮流的，现在的人已经很少有人长如你般挺拔的剑眉了。也许相貌平实的你因这不凡的眉毛所点缀才在接触甫始给人卓然的感觉吧。你死都死了，还能去悲悯什么？
静静地躺在尸柜中，四周是否寂静或喧嚷都已经于你无关，远你而去。即使是见多见惯非正常死亡的我对你那张车祸后被化妆师乔装的脸仍无法无动于衷。不是悲伤，不是惊恐，而是怪异。拙劣的腮红非但未能使你栩栩如生，反而凭添一份滑稽和诡异。一个平素深沉恬静的人在身后被竟被人糟改的面目全非，突兀的感觉使我后悔见你这最后一面。无法适应。
是夜无眠，潸然泪下。
自从高中出了事以后，父亲的禁言，学校的另眼使我自闭。不敢和他人说话，怕和外界接触，每日蜗居简出。后来经过刻意的调整才使自己在人之交往中略显从容，可是依然沉默少言。那时喜欢躲在墨镜后不被察觉肆无忌惮的窥视着周遭，也借此避开世人睃寻的目光。自卑自怜后学会了一种叫“冷漠的骄傲”的本领。远离尘嚣，恣游内心，得意满足于自己这一意表。
在大学时依旧如此。人一旦陷入某种偏执后在集体生活中就会显得格格不入，成为妨碍他人的陋习。就连别人进出不关寝室门这些细节都会让其时的我莫名焦躁。即便是每日将自己隐藏于书本背后，依然难以释怀。克制自己非人的想法的难度要远远大于控制言行，于是困囿于失眠和怯于交往的我只得搬出去独居。
外表沉默静谧的人想必所有的思绪在内心底层都会沸腾泛滥，于是文字就成了我的寄托排遣。把一些浅显道理和附庸风雅付诸于笔下，随性发表。竟然也会在校园内外小有名气。浪得虚名之余当然也会沾沾自喜，不过也就在那时开始留意也是同样喜好文字的你。
当时你我交往甚少，碰面后不过是礼节性的招呼下。虽然其时仰慕于你的文采却也淡然疏远。也许是缘自阴暗自卑的心理罢，对过己者总是敬而远之，深怕自己的内心的鄙俗会让智者如你一览无余。可是我会在静默无人时独自用心地阅读你清丽的文字。领悟你的境界，感知你的世界。为人为文的高下如云泥之判，这一发现，使我黯然神伤，惆怅唏嘘。
还记得那次吗？你我第一次正式的交往。获悉了我母亲重病的消息，你特意跑到车场去堵住骑车欲行的我。时日久矣，言谈如何已经了了遗忘，但那种温馨而平和的关怀却落驻在心，萦绕不去。平静的你给人的那关怀如春风化雨，自然淡泊。不会过分到让人心生疑虑。这样细致体贴恰到好处，于是常年讥诮的我面露笑意。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少年的你我都善把酒为欢。喜欢吃那些鸡脖子，鸡爪，鸡头，鱼头类难啃的东西。当时少有肉食鸡，但是即使瘦骨嶙峋，依然会被你我啃的干干净净，油腥肉沫丁点不存。于是就会被同学们讥为：吃剩的东西狗都懒得去啃。在那些煮酒图醉的日子里，无论别人如何浩歌癫狂，肆意放纵，而谈笑风生的你总会以优雅悲悯神情去看着诸生相。融入风景中，自然的成为风景一种。而总处于风景之外的我却怎么也无力读懂你眼中的那抹深意。有次你有意无意间对我说：“小剑，你有张会笑的脸，却有双不会笑的眼睛。你太注重自己对自己的感受，所以你才会放不低内心。”简单的话语点到即止，却一样使我哑然，明白你知我心。
我们那时候都喜欢唱歌和写歌，多才的你总会把我的一些幼稚的语言编排成曲，然后用吉它去奏出，你然后笑称我们是“北方二狼”。无忧的岁月总让人错觉是地久天长，以为容颜永远不会变老，以为心情永远可以放任。“日月遂径，机巧好疏。缅求在昔，眇然如何！”
荒谬的世界总会让人对彼对己无所适从，那我们拿什么去当标尺来界定何为君子？既然无法销制成标本去按图索骥，那就会在潜意识里树立一个人来顶礼膜拜。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你就是一个类似的人物。一个在人前人后都不谈及别人是非好恶的人，若不是他有极强的意志力去克制，那么他就当有极其广博的胸怀。我当然也想去揣度这是你虚伪的内敛，还是你有超常的内涵？睿智的你总是会告诉我，为什么不去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去为对方着想？于聪明人同行，潜移默化后会让愚钝的我沾染些许灵动之气。一言师。
毕业后，两相远隔，情谊依旧。大约有心里感应吧，总会在默默思念中接到彼此的问候。常常因为这种默契而发千里一笑。也常常会想，为何两个淡泊的人竟然会相知相识，互成莫逆？虽不是君子，但是我也渴望得到如水般悠远清久的友情。再后来，你我并肩于网络中，其间的欢乐此时思之，夜不能寐。诶，写到这里，心在隐隐做痛。
昨日回到父亲家中，看到我学生时代的那把老“红棉”吉他。断了弦的吉它弹不成曲调，我蓦然醒悟：已经失去的不单单是那种弹奏的技能，而是与当时俱有的心情和岁月。这时心情一荡，想到了你那悲悯着的笑意。大智的你是否早已堪悟看透了这万丈红尘？然后去怜惜着我等这些芸芸营营苟且之辈？你心慈悲。
死生都寂寞，红尘来去空。
十年来 深恩负尽 死生师友 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转）
作者：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