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轻　

１．我被飞刀射中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

《新龙门客栈》里张曼玉演的的金镶玉象极了艾尚嘉，尤其是她发射飞刀时的表情。艾尚嘉被我气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紧紧咬着嘴唇，左边嘴角露出小虎牙的一尖，眉毛细细的挑起来，如果配上她断线珠子一样的泪水，真和金镶玉手里的那串飞刀一模一样。
我一度爱极了她这样的表情，所以总是无聊的找些事情来惹翻她，然后点上一支烟欣赏那副迷人的怒容，最后用早准备好的话哄她。那是我们同居后无聊生活中最有趣的一件事。我的朋友们对我这样做达成了一个共识：贱。
可能是我的工作太紧张，设计室的老总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没结婚的老处女，由此看来我们这些半大小伙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庄浅雪，我想起这样名字的人年纪不会太大，于是把她的岁数限定在29岁到39岁之间。因为她表情柔和时象29，板起脸来象39。
她可能认识到自己板脸的时候太多，所以在薪水上格外大方。这也是大家留下的最终原因。不管怎么说，钱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艾尚嘉在给一家影楼做兼职模特，虽然薪水有限（我不让她拍暴露太多的）却有半天时间在家收拾。她认真的打理着我们俩的薪水，然后对我说：阿轻，如果你不换电话，我们的浴室已经盖起来了，再过几个月，婴儿室的四面墙也能盖起来了。我笑着告诉她要什么婴儿室啊，到时候在阁楼加个木板墙就可以了，又天然又舒服。
我们租来的那间阁楼虽然破旧，被她用布头和画报贴的和电影里差不多。家里有个女人比房子重要，什么时候回来都热乎乎的。我想：搂着摄影模特躺在地板上听老鼠做爱的声音，也是两人世界中有趣的消遣。
不过婴儿室完全是艾尚嘉一厢情愿的幻想。我承认我爱她，但是还没爱到结婚的地步。即使我和艾尚嘉同居到８０岁我也不想结婚，起码我还有资格心疼一下世界上某个孤独的美女。
夏天来了，下过雨的一个晚上阁楼又开始漏雨了，几个搪瓷盆叮叮当当发出美妙的音乐，艾尚嘉腻在我怀里，又开始计划她的婴儿室。我忽然心烦起来：为什么你总说这个，现在不是很好吗？有住的地方，还可以洗澡，如果生了孩子你就做不了模特了。
艾尚嘉大义凛然的说：我不怕！我早不想做模特了，我要做妈妈。
我说：你做了妈妈也不能代替自己从小没妈的现实。现在养活孩子多难啊。
艾尚嘉坚持自己的意见，自顾嘟囔着婚礼上我们穿什么好看。盆子的音乐被她打乱了，我拿了把伞准备出门，她喊了一声：你敢！
我犹豫着回过头，艾尚嘉可爱的怒容又出现了，我看了看又下了一级台阶，她尖叫着飞起一脚把台阶上的一个盆子踢了过来，我在水花扑过来的时候闭上眼.
二，又见飞刀，我象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女老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一张大厦的外部设计图铺在设计台上，庄浅雪却和衣躺在沙发上。我小心的看了看，在台灯漫射的光线下她的脸柔和多了，只是眉头微微皱着，胳膊紧紧抱在胸前。我没敢继续看下去，摘下衣架上的风衣给她盖上。刚走出去，听到庄浅雪说到：谢谢你。怎么下这么大雨你也来了。
她是第一次这样温和的说工作之外的话，我慌忙嗯了一声逃回自己的座位。我不知道，对这样的女上司来说，我刚才的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心不在焉的作着自己的图纸，想想艾尚嘉是不是睡觉了，她可能会害怕．刚要打个电话，庄浅雪端着一个杯子走进来放到我面前，居然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我最喜欢的。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庄浅雪看出了我的惊讶，淡淡的说：我们的图纸通过了。
我恍然大悟，这是我们全体人员半年的辛苦，给一家巨型超市做的整体设计，如果全部通过，设计费最少上百万。没想到这么快通过了，难怪老处女也会给我倒茶。
我心安理得的端起茶杯，庄浅雪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到：可是，我还能干什么呢？我还没接茬，这个大设计可能让她有点“范进中举”的感觉。庄浅雪说完走了出去，好象并不是跟我说的。我舒服多了，这才是老处女的风格。
午夜之后我终于头疼的作不下去了，雨已经停了，我打算回家看看。庄浅雪听到动静走过来说：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可能我真饿了，而且第一次看到老总这样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于是点了点头。以为她会叫来外卖，谁知道她穿上风衣说到：我们去秀粤楼吧，那里的肠粉非常好，西点也很地道。
坐在庄浅雪的凌志里我想，钱的作用真是太大了，才不过百万就能改变一个人。
秀粤楼是全市最好的一家酒楼，出乎我的意外庄浅雪并没有叫高档菜，却要了半打百威。我不再去想眼前奇怪的情景，反正她是老总。
一点的时候半打百威已经喝完了，庄浅雪喝酒的姿势很特别，每口喝的很少却不放下杯子。她无意中看到我的注视才停下来说到：阿轻，我在你们眼里真的是个怪人吗？
我下意识的连忙摇头。她摆摆手说：你不用这样紧张，我又不是生来就这样的。今天是我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没理会只管说了下去：我爱的那个人，就是为了两百万离开了我。说完这句话，她停下来，看着穿着雪白围裙的服务员优雅的走过。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一直那么爱他，那是我懂事后第一次爱别人。我们毕业后就住在一起，他给我梳头，给我做饭，给我讲笑话……
我坦然了一些，怎么说庄浅雪也只是个女人，说的和艾尚嘉这样的女孩儿都差不多。我认真的看着她，心里渐渐被家中的女孩占据了，当我举起杯子准备喝一口的时候，一丝精光从对面闪来，我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一滴泪挂在庄浅雪的眼角，在四周射灯下的闪烁下，象刀光一样。
她哭了，第一滴泪水之后，其余的连珠不断落下，在她纯丝的衣服上锵然跌碎，落入桌下的黑暗。

三，刀见红，我懦夫一样落荒而逃
庄浅雪的居所比我想象的舒适，我把她放在柔软的床上，有了丝被的簇拥，庄浅雪安静了很多，还带着泪痕的脸庞有些憔悴。我悄悄退出去，在掩上门的刹那仿佛听到她叫了一声“阿轻”。
艾尚嘉已经睡的迷迷糊糊了，这个女孩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睡，那是她好皮肤的秘诀――保持婴儿般的睡眠。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艾尚嘉翻身搂着我，梦呓般的说到：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艾尚嘉在我怀里肆无忌惮的睡着了，我抽出自己的胳膊，忽然想起庄浅雪，那个偌大的房间虽然豪华舒适，却没有一丝的男人味道，她黑色长发，在纯白的房间里，油然是一种孤独的味道。
第二天我当然迟到了，庄浅雪并没说什么，但是整个设计室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不再那样急促的走动和说话，作设计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我们这些人都轻松了很多，但是她始终没有笑。
下班后我刚要离开，庄浅雪招手让我过去，说到：谢谢昨天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惊慌失措她的态度，还没说话，她继续说到：现在还早，如果你不忙我们去喝杯茶吧。
我想了想，艾尚嘉现在可能在准备晚饭，或许还准备了更多的傻话，婴儿房和类似的东西。于是我没有拒绝，其实也没机会拒绝。
庄浅雪把憋了两年的话都到了出来，我就象一个公共电话的听筒，不管怎样都要听下去，可这样带些屈辱的感觉最后变成了一种怜悯。她象个弥留之际的病人一样滔滔不绝的说着。在紫砂壶中的茶叶终于没了颜色之后，庄浅雪说到：我累了。
是啊，一个女人把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都说出来，那种回忆绝对是痛苦的。庄浅雪口中的“他”几乎是女孩完美爱人的化身，可她从不提及他的相貌，我想这个男人不是猪八戒就是迷死人的帅哥。
我没机会说起艾尚嘉，庄浅雪根本不容我提起自己的生活，她只想在最短时间内让我了解自己。这一切都过去后，我感觉到女老总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变了。我有一种恐惧，一种武侠小说中的恐惧，那些杀手总喜欢说“我杀你，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天的晚饭是我记忆中最难忘的一顿，庄浅雪在一个卖炒面的摊子上喝的酩酊大醉，如果不是停在外面的那台凌志，人们会以为她是个被恩客骗了的妓女，没有高级白领会在这个地方如此喝酒的。
又是那间纯白的房间，庄浅雪明显带着目的的让我把她送回去，熟练的脱掉衣服，白色调让她的皮肤显出粉白的光泽，酒精的红晕烧灼了的皮肤。她的身材居然这样好，艾尚嘉虽然腰细腿长，却完全没有这个女人的成熟。
脱掉衣服的庄浅雪反而清醒了很多，张开胳膊说到：阿轻，我一直为你留着呢。
我迟疑着，庄浅雪慢慢走过来，她挺立的乳头巧妙的透过T恤挑逗着我，我无法控制自己。
她柔声喊着我的名字，呻吟中我听不清楚是阿轻还是阿琴，直到在我困难进入她之后，才明白自己有多蠢，这个水蜜桃一般的女人口中的个名字根本就是“阿琴”。
被疼痛唤醒的女人终究还是温柔下来，她抹掉眼角的泪水说到：不要停下来，我要你最野蛮的一面。
我看着她的泪珠，庄浅雪穿好衣服说到：阿轻你别怪我，她确实是个女人。
四，刀在何处？
我不知怎么回的家，艾尚嘉的怒容变成了一种凄凉，我想安慰她，却总忘不掉庄浅雪的泪痕。艾尚嘉惊讶的看着我，认识三年，她从没看到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庄浅雪一直爱着自己的女同学，毕业后，她们自豪的组成了可能是本地唯一的一个同性恋家庭。娇小的庄浅雪是妈妈，阿琴是爸爸。她们甚至计划领养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可惜，一个男人出现了，用一百万抓走了阿琴。
庄浅雪固执的寻找着阿琴，甚至同意和他们住在一起，哪怕是陪着那个男人。阿琴勃然大怒骂到：你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庄浅雪不知道一百万的力量有这么大，其实只是存单上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于是她拼命的挣钱，可在跟我喝酒之后的这天，她才知道阿琴已经做了妈妈，那个小女孩漂亮极了，却怎么也不肯叫她一声妈妈。
有一百万什么都不能代表，庄浅雪当着我的面把那张支票撕的粉碎，说到：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因为我想在接近那个男人之后，能有些把握。她说着笑起来：我根本不会做爱。
我茫然看着眼前的艾尚嘉，她的话余音还在耳边：阿轻，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你告诉我，我马上就离开。
我把刚发生的都说了出来，艾尚嘉瞪大眼睛听着，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我第一次觉出了痛，刚要伸手，艾尚嘉尖尖的指甲划过我的脸庞，随后消失在凌晨的苍白雾气中。
我醒来时，外面艳阳高照，艾尚嘉居然一夜未归？她在忙什么？找我去了吗？我推开身上的啤酒罐子，想洗洗脸去找她，镜子中有个脸色铁青的怪物，三道指痕在脸上弯曲出流畅的弧线，象三只染了鲜血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