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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湘天一叟 -- 发布时间:2003-3-20 12:00:00 -- [原创]长篇连载(风雨西双版纳)7 这天中午,阳光一如往常那样亮闪闪的,往里面一站,热得人的头发就象缺了水的禾苗,用手一挠,就可以抓下一把来。因此,没有人愿意走进此时的阳光里去。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没有鸟鸣,没有风的喧哗,一切仿佛都惧于阳光的威力而躲了起来。 父亲却在此时走出了荫晾的茅草房。 父亲的出走,完全是了为了他的舅舅和舅妈。在火车上,当母亲告诉他,舅舅和舅妈也在车上时,父亲就觉得心如刀绞,仰面靠在靠背上,半天不能作声。事已至此,父亲也没有马上跑过去看他二人。他真的不想去见舅妈那张憔悴得令人心酸的面孔,也不想去对视舅妈那双形如槁的双眼。 舅妈是让哮喘拆磨成一裁枯木似的,只是还会呼吸还会动一动,快三十岁的人了 ,仍膝下无儿无女,受尽了多少世人的白眼,在农村,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那辛酸苦楚,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的,舅舅也为舅妈的病,弄得家里赤贫如洗。而舅舅则力壮如牛,为此事成天沉默寡言,默默地忍受着来自家庭和周围的压力。也有人劝他休妻再娶,但他对舅妈刻骨铭心,他俩人的结合,有过一 段绝少人知晓的,非比寻常的故事。舅妈也曾劝过,还想到以死来结束他的苦难,但都未能动摇舅舅的一片痴心。 这年冬天,整个醴陵都沸腾起来,纷纷扬扬地异常热闹。“到云南去!支援边疆社会主义建设,”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热点。会议动员、广播动员、黑板报、墙报、宣传队、秧歌、快板、口号、条幅、横幅、树上、墙上、门上、柜台上、路边、河边、桥边,甚至一些商品上,都印上了“响应毛主席号召,到边疆去,”“建设祖国第二个橡胶基地”的字样。一句话,县委的要求是:“瞎子能听到,聋子能摸到。” 前去报名申请的人,如雪花般铺天盖地,仿佛不去云南,就脸上无光,就有辱家门。舅舅也挤进人群,申请两口子一起去。负责登记的人翻起白眼,说:“你堂客怎么能去?”舅舅一急,挤出人群,找来一张白纸,把手指伸进嘴里一咬,有血一涌而出,就血在纸上写了几个鲜红的大字“一定要去”。然后挤进人群,把这张血书往登记者面前一拍,也不说话,鼓起眼睛瞪着那人。 那人吓一跳,不防舅舅有这手,结结巴巴地说:“上级规定五不要,不是我……” “上级规定,你不讲谁晓得,你要不肯,我就把我堂客放到你家里,我一个人去。”舅舅平时虽然极少开口,但一开口都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一如他对舅妈的承诺。 此时正是冬天,舅妈也正喘的厉害,日夜不息,非至亲至爱之人,是受不了这折磨的。况且,舅舅两口子除了身体有病这条,其余四条都符合要求。 登记者也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知道舅舅的为人,也知道他的处境,就写下了他两人的名字,并给了两张登记表。 后来在公社,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舅舅依照以这手法过关斩将,而到县里,则只是看公社的表格了。 就这样,舅舅如愿以偿。虽如此,舅舅也不敢大肆张扬,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的,以至于在火车上,父亲才知道舅舅舅妈也来了。 父亲和舅舅不在一个大队,舅舅如何过关斩将,父亲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令父亲稍感欣慰的是,来到云南之后,都被分在曼飞农场,只是舅舅在四队,两队之间隔着七八里路。不过,这并不算隔得太远。虽如此,父亲也想把舅舅和舅妈都弄到十二队来,也好和母亲一起给舅妈一些关照。 路上,父亲走得很慢。一来路不好走,二来父亲也在心里打腹稿。来云南都半个多月了,父亲今天还是头一次去看舅舅和舅妈,见面之后怎么讲,讲些什么,怎么去面对弱不禁风的舅妈?他们不愿意调到一起来又怎么劝?舅舅的性格父亲知道,有人同情,好象丢了他的面子。 四队建在一个山沟里,三面是山,另一面有条小河流过,河上就放倒一棵大树,砍平了一下当桥,水清清冽冽的,是那种从山里流出来,未经人为影响的清黑色(其实只是河底的鹅卵石给人造成的视觉差别而已)。静静的树林里,有轻微的水流声传来。 跨过小桥,天色为之一明,那种在密林里幽幽暗暗的光线消失殆尽,阳光就显得格外地晃眼,太阳照在头顶那种热辣辣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父亲只是顺路走,并不知道跨过小桥就是四队,既没招牌,也没标记,也就几栋稀稀啦啦的茅草房,跟十二队差不多,只是地势平坦点。 四队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大概都在午休。这是不是四队呢?父亲不知道,打听一下肯定要的。父亲四周一望,连个人都没有,中午休息的时候去敲别人的门总是不好。 父亲慢慢地挪着脚步,企望出现个人来。 顺路走近一栋茅草房,父亲心里一喜,因为他听见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几步跨过去,才知道这是伙房,一个被烟熏火燎得双眼红红的中年男子,正提着一只木桶往锅里倒水,这人肯定是炊事员无疑。 父亲走进前去问道:“师傅,请问这里是不是四队?”父亲的普通话还咬得蛮准,要不然这几个是四加起来,会让对方云里雾里。 炊事员上下打量了父亲一眼,开口竟是醴陵话:“是咯。” 父亲一听,脸上爬满家乡人们的笑意,就用醴陵话问道:“又请问王竹志住哪里呀?” “你找他,最好现在莫去!”炊事员又打量了父亲一眼,略带神秘地说。 父亲知道他的意思,就落落大方地说:“我是他外甥,从十二队来的。” 炊事员“哦”了一声,指了指一栋茅草房的尽头,就做自己的事去了。父亲说了声“谢谢”,连忙快步走过去。 来到舅舅房门前,父亲放慢了脚步,还隔着几步远,父亲就看见这茅草房同样无门,舅舅和舅妈正午睡,仍是那种一惯不变的姿势,舅妈枕着舅舅的一条胳膊,舅舅侧身面向着舅妈,另一条胳膊抚在舅妈背上,一给与温暖,二给予安慰,三便于舅妈喘得厉害时轻轻捶背,而不至于翻动身体时掀动被子,寒气进入。即使在无门遮拦的情况下亦如此,而不觉得难堪。刚才炊事员说的就是这事,别人并不知道他夫妻深情如此,父亲是知道的。 站在门口,父亲轻轻地唤了声:“舅舅!”不用大声,父亲知道舅舅马上会醒来。 果真,舅舅似是没睡着,转过头来朝门口一望,一反常态地摇了摇舅妈,以前从不摇醒舅妈,最多是自己轻轻地抽出手来。“快些起来。小泉来哒。”“小泉”是父亲的小名。我的舅公不管在什么场合,什么人面前,都是这样称呼我的父亲的。 舅舅的音量不高,父亲却听出这里面分明包含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父亲以为,这是舅舅在他乡遇亲人时所发出来的,其实不仅仅如此,还有父亲所没有预料到的更大的喜悦和兴奋在里面。 舅妈也马上醒了过来,轻轻一掀只盖了胸部的薄薄的被子,略显吃力地坐了起来,扰了扰头发,也轻轻地叫了声“小泉啊!随便坐。” 茅屋里四面通风透光,蚊帐又是撩起的,看见舅妈,父亲心里一惊,他看见,舅妈苍白的双颊,意飞起了一小片红晕。往年这时候,舅妈总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说脸上有红晕,能有力气讲话就不错了。今天,舅舅没有扶,还能自己坐起来。 父亲没有坐,怔怔地站着,看看舅妈又看舅舅,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态,因为,父亲从舅舅脸上也看出了反常的变化,憔悴和苍老渐渐退去,很明显,喜悦和兴奋占了脸上的主要地位,要是在家里时,就是有天大的喜事,舅舅脸上的反映,也是稍纵即逝。 “哈哈哈,想不到吧,搭帮来支边。”舅舅压低了噪音,开心地一笑说,这笑声,从父亲懂事起就没听过。见父亲仍是糊里糊涂,舅舅接着说:“不晓得啥哩鬼,一来云南,她出气就越来越轻,日里几乎是冒得事。怕莫是跟云南有缘。” “真个!”父亲几乎是跳得起,音量要把茅屋掀翻 。 “嘘,莫吵醒哒别人。”舅舅举手制止父亲的狂喜。 舅妈脸上荡起一片笑,肯定地对父亲点了点头,双颊的红晕竟更加亮丽,父亲看得有些发怔。他不知道,女人一旦解除了烦恼,开心地浅浅一笑,是极其灿烂,极其动人,也是极其美丽的,快三十岁的舅妈,现在正是这种笑容。舅妈能不开心么?拆磨她快十年的病魔,即将在云南销声匿迹,这是上苍对来云南支边的恩赐,还是云南这块土地对她参与边疆建设的酬谢呢?舅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把自己的力气和才智,源源不断地献给付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西双版纳。 父亲在返回的路上,脚步轻快异常,头脑特别清明,既没有问舅舅提调到一起来的事,已构思好的满肚子各种语言,根本不用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舅妈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想都认为不算合理的答案,难道真是上苍的庇护不成。 后来,因为一次必然的巧合,母亲听到了科学的解释,但这是后话了。只是舅舅从此以后,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年年被农场评为先进生产者。 父亲边走边想。想了一阵,实在想不通,就没有再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还得赶回队里,时间一到,是要上班的。 那时没有钟,没有表,连日历都没有,不是记工员,根本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十二队唯一一座闹钟在章树海的伙房里放着,其它事都可以不讲时间,一日三餐饭却是耽误不得的。这可就苦了李德贵,中午睡觉从不敢放心。所以,下午上班的哨声总是从伙房响起。开始,人们还以为是章树海负责这事,后来晓道了是李德贵日日要到那去看时间,才晓得他们的队长,每天午休时间比别人起码少个把小时。 为了没有日历,我的两个弟弟,至今都不知道那一天是自己的生日,一个只知道是三月,一个只知是四月。年上岁岁的生日纪念,一个月里那一天方便就是那一天,成了名符其实的流动生日纪念日。 带着满头大汗,父亲赶回了十二队,发现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就知道还没有超过时间,心里头就有些暗暗庆幸,来到那栋茅屋,父亲就看见李德贵正站在自家门口,样子很焦急地往四处张望。父亲心里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李德贵从来不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工作上的安排也从来不在家里谈。 今天怎么啦?难道有什么要紧事?父亲就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走。 “老弟,你可回来了,舅舅舅妈还好么?”李德贵见父亲走到门口。就焦急而礼节性地问道。舅舅舅妈的去 向,是李德贵帮着打听的,只有他有时间到场部去汇报工作。 “好,真的好……”父亲喜形于色地回答着,并想接着往下说,却被李德贵制止了。 “好就好,不过你一班的形势并不好,这几日都冒完成任务,我想问一下你是为啥哩?”李德贵音量不高,却语气急促地问道。 父亲当班长的一班,是个专事砍伐开荒的班,每天就是上山砍树。而父亲对砍树一道,却是乐在其中,往大树面前一站,就忘记了自己是谁,每砍倒一棵树,就要静静地享受一番。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好得他的行为,起了表率作用,其他人没有谁敢怠慢。 “我不晓得!”父亲如实回答。 “你当班长还不晓得,我如果学你,会不会乱套,还好意思讲,要让别人听得,影响几不好哇?” “今日下午我关一下心。” “也好,我晚上再来找你。”李德贵说完就朝伙房走去,不久,就听见上班的哨声响起。 父亲并不知道,他这个班。有一个人的任务,每天都没有完成,一段时间下来,进度的快慢才显现出来,一天两天是看不出的。这天下午,父亲真的留心了一下,才发现问题所在,晚上,他就忧心忡忡地把这个情况跟李德贵讲了,两人坐在离伙房远远地一截木头上,谁都听不到他们讲些什么。李德贵听了,也觉得这不是件小事,而关系到他所带来的这一帮人的形象问题,处理得怎么样,就不单是他当领导的水平的高下了。 四周有风声的的虫鸣,也有蚊子嗡嗡地围着两人转。月色如水,在两人身上洒一层银辉,如果不是有两个烟头一明一灭,别人会以为这是两筒树蔸。 李德贵绝没有想到,他带来的人,会出现这种棘手的情况。 “冒得别啥哩办法,明日你跟我准备一把斧头,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只有用这个办法教育他。” “我怎么过意得去呢?我看你也不犯着,出了问题我是担不起。” “讲小一点是为了我自己,讲大一点是为了十二队,不过,这事你先不能跟任何人讲,走露了风声你负责。” “我负个庇责,别人看到的你也怪我,不好搞,我你放心,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就是,蚊子太多哒,回去休息啵。” “好,就是这样讲。”说完,两人先后站起一前一后地朝茅草房走去。 躺在床上,虽然很累,父亲却总睡不着,翻来复去的,弄得竹床嘎嘎响。今天一天所看到的事,时不时地闪现在脑海里,一惊一喜一忧,说不清是什么嗞味,因为没睡好,第二天上班,脑袋就有些昏昏沉沉,差点连命都陪上了。这天上山没有砍树,而是砍那些一丛有半亩地大的竹蓬。这种竹蓬,大家长在一起,竹枝就相互交错,盘根错节,你就是把竹子全部砍断了,它也不会倒下,用火烧也烧不透,真让人伤透了脑筋,老班他们刚来的时候,就吃尽了这种苦头,力气是用完了,工作却没做好,后来经过反复摸索,才找到治服大竹蓬的办法,那就是先从外砍一条一人多高的通道,进入竹蓬的中心,由里而外地砍,就象是挖防空洞,砍到最后,只剩下几根起支撑作用的竹子了,就四五个人一声喊,一齐下刀,就会听见蓬的一声,大竹蓬完完全全地倒下,晒干之后一把火烧个精光。这砍法,当时有个名称叫“掏心战”。 只剩下几根竹子了,老班早已吩咐妥当,喊下刀时要用力,一刀要断,父亲也负责砍一根竹子,因为没睡好,没精打采的,听见喊声,一刀下去,只砍得一半,就听见哗地一声,竹子被猛地撕开,半边竹子翘得高高的,这股力量,足可把人送到半天云里,如果这半边竹子刚好从跨下翘起,父亲就将一命呜呼。父亲怔在当场,惊出一身冷汗,老班也是惊得脸色发白。把父亲一顿臭骂。说你不想活了,我却不想受处分。 到快天亮时,父亲刚合上眼没几分钟,却又让母亲的一声惊叫给吓醒了。 虽然父亲睡不着,但那年只有十七岁的母亲,却睡得异常的深沉,父亲翻来复去,母亲也丝毫不受影响,到天快亮时,已经梦回故乡几多回了。 母亲是个弃婴,是外祖父外祖母收养了她,长到十七岁,却要远走他乡。我的文章写到这里,母亲才告诉我,外祖父外祖母是极力反对她来云南支边的,并扬言,如果母亲硬要走,就用绳子把他捆起来,关在房里。而母亲则认定了要走,就非得要走,但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非要走的理由。 母亲在梦里仍念念未忘这件事,竟然梦到外祖父拿一根很粗的绳子慢慢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双手紧紧抓住绳子,想把它从脖子上取下来,但那绳子好象自己会动,怎么取都取不下。母亲急得满头冒汗,周身也热烘烘的,一急就醒了过来,却感觉双手仍紧紧地抓着那根会动的绳子。 这是什么?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来?是在梦里,为什么又看见从篾芭缝里透进来的光亮?不在梦里,为什么真有一根会动的绳子? 等母亲清醒过来时,不由得花容失色,心胆俱裂。一种对蛇天生的恐惧,让她马上感觉到,手里抓的不是绳子,而是一条活生生的蛇。母亲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东西。但是,母亲并没有被吓得丧失理智,仍紧紧地抓着没松手,也还好没松手,要不然,母亲就不会是我的母亲了。在梦中,母亲一只手抓住了蛇的七寸,一只手则抓住了蛇尾,只要一松手,手腕上必被蛇咬,但至今都不知道是条什么蛇。 母亲一声恐怖的惊叫:“蛇,蛇,”刚睡着的父亲就醒了,也惊问道:“在那里在那里?” “在我手里,快些撩起帐子,我丢出去,快些。”母亲的声音惊恐万状。 父亲闻言,一伸手就把蚊帐撩了起来。“可以哒。” 母亲上身一挺就立了起来,头一低,把套在脖子上的蛇取了下来,双手狠狠一用力,就朝蚊帐外扔了去,只听见另一面竹芭墙上“啪”地传来一声响。 扔完蛇,母亲就这么坐着,再也没有躺下,一直到天大亮,能看清房里的东西,才战兢兢地下床,然后把可能藏蛇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确信蛇已经走了,才放下心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满面倦容的父亲见母亲仍这么小心,而且,脸上还没有恢复常态,忍不住“嗬嗬”地笑了起来,“啥哩蛇,肯定是你在梦觉里抓着别啥哩东西。” “不是蛇就有鬼,怕么我的手感觉不到?”母亲边说边去拿毛巾。 父亲知道,等下,全队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就说:“这就肯定是你的手有问题,我怎么又冒摸到哇?” “难跟你讲。”母亲端起脸盆往外走。就有些怪父亲没情意,不但不安慰几句,还硬说不是蛇爬到床上来了。 望着母亲的背影,正在穿衣服的父亲脸上没事一般,心里却忧心忡忡的。 吃完中饭,太阳依旧懒懒的挂在天空,那怕往西边挪一点点,都不愿意,她似乎想以延长时间的方式,来晒热茅草房里的温度。亚热带天空的太阳虽然很热,但只要有东西挡住直射的光线,空气就热不起来。 李德贵回到家里却睡不着,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支书,刚才调解的这起纠纷,是前所未闻的,两口子因为有与无的问题,竟牵扯到这么多人的思想,可见新地方还真有新情况新问题发生。想起来不是大事,但仔细一分析,却发现问题的所在,如果传开了有蛇晚上爬到床上来了,无形中就会使人对这地方产生恐惧,从而安不下心来。如果没有这回事,那大家晚上就可以放心睡觉。想到这,李德贵从心底里感谢我的父亲,虽然两口子产生了口角,但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支持了他的工作,支持了这次支边运动。 下午的太阳热辣辣的,特别是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光线里,晒得人的脸皮象是在火上炙烤,开始还不觉得,那是因为砍坝,多少还有点树木遮挡,这几天不同了,每天下午都是在已经砍倒了树木,且已经晒干的山坡上清防火线,火一样的阳光就直射到没有任何遮挡的脸上,下班回去一洗脸,一擦就掉一层粗皮,痛得脑壳里不是滋味,两眼就有些发黑,特别是象玉桂这种在家里就没晒多少太阳,细皮嫩肉的女人,每洗一次脸,那感觉简直就是上大刑,望着毛巾心里就发麻。不洗吧,脸上汗渍纵横,盐碱滩似的,洗吧,脸盆里的水又是辣椒水似的,脸上确实辣得难受。 火烧过的山坡令人触目惊心,没烧透的树干浑身漆黑,虬劲地伸向天空,象是在仰天呐喊。有的匍伏于地相互交错,就是死了,也还在继续争斗。山坡上静悄悄的,黑烟和灰尘都已定空,象是大战后的沉默,也象是为这些葬身火海的绿色精灵默哀,四周还没被砍伐的树林里,连鸟的叫声都没有。天亮前下了一场小雨,漆黑的树干上泠着黑亮的光,树林里没有雾,只有仍未滴完的雨珠,象冷泪般在树叶上缓缓地滴落着。不管是从山坡上往下看,还是从山坡下往上看,怎么看,都象一幅壮烈的黑色版画。站在这幅版画面前,你会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深沉而激越的冲动。植物间那种为争夺阳光的相互绞杀,那种轰轰烈烈为生存而战的气概,顷刻间都被一把火烧做了飞灰。 |
-- 作者:那年那月 -- 发布时间:2003-3-20 14:12:00 -- 自然的威力,无以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