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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长篇连载(风雨西双版纳)2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5&rootid=&id=40395)


--  作者:湘天一叟
--  发布时间:2003-3-18 22:28:00

--  [原创]长篇连载(风雨西双版纳)2
这天上午,浩浩荡荡的车队,通过澜沧江缓缓地进了西双版纳首府——景洪。
汽车进城的时候,蹲在车尾的父亲就发现县城并不大,也就只有一条算得上完整的街,临街的房子也并不高大,就连老家被称做“洋房”的三层建筑都很少,而且,临街面还有很多用木头搭的房子,街上还栓着猪、牛。比起老家的县城来显得散乱和冷清多了。街上时不时有小孩子追着汽车跑一阵,脸上露出惊奇和羡慕的表情,嘴里喊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吃完饭,父亲这个大队来的三十多人,被 分在曼飞农场。还要走多远呢?父亲他们不知道,也没人问,来支边,总不会让你住在城里吧,大家都这么想。只得又把行李搬上指定的汽车,争先恐后地往上爬。都想占一个当风口的好位置,既然没人知道还要走多远,就肯定近不了,场面一时就乱纷纷的,父亲第一个爬上了车,转身来帮别人接行李,拉那些身体比较弱的人。车开动了,不知为什么?站在车尾的父亲竞对那些目送他们上车的人挥了挥手。
车开出一段路,父亲突然觉得好累好困,就找了只行李包坐在上面,双手抱着膝盖,额头贴着手背,随着摇摇晃晃的车身竟然沉沉地进入梦乡。十多天来,父亲每天晚上都只恍恍忽忽地睡得四五个小时,他想得太多了,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祖父在秋风中佝偻的背影和祖母紧紧缠绕着他的两只皮肤粗糙的手,以及我那还不懂事的叔叔姑姑,望着他背上行李,茫然不知离别为何物的眼。他本想不去想这些的,但又做不到。后来他想这可能就是离情别绪吧。
坐在父亲身边的李雪秋,则没有感觉到这种离别之苦,到还认为这是一路甜蜜的爱情之旅。随着目的地的临近,更是狂喜不已。一路上两人虽如胶似漆,却还未赴巫山云雨。这么多人同时浩荡南下是不可能有多余的房间让他俩颠鸾倒凤的。到了景洪吃过中饭,他就预感到目的地不远了。今晚一定有房间让他和玉桂单独相处,想到这,他不禁哼起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觉得浑身是劲。
母亲没有睡,她挨着玉桂,坐在父亲对面,十多天来的旅途劳顿使她看上去好象瘦了一圈。眼圈也有些发黑。望着父亲的睡相,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从县城到曼飞农场只有二十多公里。
汽车开始减速。站在前面的人惊喜地喊起来:“到了到了!”
听说到了,父亲和母亲、李雪秋、玉桂等坐在后面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往前面看去。远远地,就看见大路两旁站了好多人,看情形,是来迎接的,路中间还扯着一条大红横幅。几栋茅草房呈凹字形,大路就就通到凹字的中间,看来这条大路就到这里打止了。
汽车在满是泥土的坪里掉头,看样子不打算再住前开了,站在车厢后面的父亲也看见,能够走汽车的大路,就在这里止住了。天空一碧如洗 ,蓝得透明,仿佛一眼就能看到神仙的境界。天边偶尔有白云飘过,那么低,低得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下一把来;远的山,绿得发黛;近前的树,绿得翠翠的,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汽车熄了火,但车上的人却还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一个个都好象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没有清醒过来。这也难怪,十多天来,从阳三石上火车,到桂林下火车上汽车,又下汽车上火车,到昆明下火车上汽车,大家都坐迷糊了,几十个人,没一人出过这么远的门,坐过这么久的车,还有的人晕车,早就晕得一塌糊涂了。
第一个跳下车,打开车门的是我的父亲。
听说到了家了,车上的人开始骚动,没晕车的就先下了车,接行李、扶晕车的人,从茅草房里出来的几个人,也都近前帮忙。小孩子哭,大人喊,脚步声,行李的碰撞声,曼飞农场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人和行李都下了车,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车后卷起一股黄尘。
“你看你看,汽车走了!”李德贵一个儿子指着汽车叫起来,另一个则追了过去。
听见喊声,包括李德贵在内,几十个人把眼光望了过去,心里突然都空落落的象是丢了什么,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其实,这种情况,现在的读者是应该明白的。
有一点,大家是知道的,那就是,汽车再也不会载着自己往前跑了,这里就是自己将要落地生根的地方。
“快些回来,莫乱跑!”李德贵对着追汽车的儿子吼了一声。
追汽车的,是他的二儿子李正,他并没有追出好远,只是站在汽车卷起的黄尘里,望着远去的汽车怔怔地发呆。
车停稳了,就有人上来接行李,扶人下车,还有噼哩啪啦的掌声,热情的口号此起彼伏,场面相当的热闹,这份亲切,就象欢迎远方归来的亲人,使下车的每一个人都感动得不得了,萎縻不振的精神也就为之一振。
“欢迎欢迎,同志们一路辛苦了!”
大大小小三十个人都下了车,站成一排,农场领导就走上前来伸出也布满老茧的双手,不分男女老幼都一一热情地握手,说着欢迎和问候的话。
握到父亲的手时,父亲发现这些领导的脸上也都爬满了高原烈日曝晒后留下的印记,不象是长坐办公室埋头看报读文件的人,心里就景仰起来感觉也就热呼呼的。
还没握完手,李雪秋就轻声说:“不如快些安排房子休息。”
话虽然说得很轻,但还是被场长刘建听到了,他回过头,略带歉意地说到:
“对不起同志们,还得要辛苦你们走截路哇。”
“什么?还要走,我都抬不起脚哒?”
“实在对不起,你们被分在十二队。来接你们的老工人都来了,在哪边。”刘建说完指了指凹字形的左边。
李雪秋顺他的手看去,就见那边真的站了大概有七八个人都或蹲或站象是在等人。
“你叫李雪秋吧?”刘建问道。
“是哪!有什么事?”
“才结婚是吧?”
“好多人都是才结婚就来了。”李雪秋不解场长怎么单问他。
“以后可得委屈你啰!”刘建意味深长地说。
“既来之则安之嘛,谈什么委屈。”李雪秋没有理解刘建的意思。
“好啦,先回去休息几天,我会派人通知你的。嗨,老班还不过来领你的新同事回队。”刘建对那群人吼了一声。
听见刘建的吼声,那群人就往这边蜂拥而来,一个个都不说话,不管是谁的东西,肩扛手提,都尽最大的能力拿起就走,那个被刘建称作老班的中年人,对着李德贵等还跟着发呆的人说:“跟着后边走。”说完左手往背上甩一个大包,右手提两个小点的包,也不回头望一眼,就大踏步地绕出凹字形,往后面山上走去。
“到底是部队出来的,雷厉风行。”刘建望着老班的背影,赞赏地道。
“就这么走哇?”李雪秋环顾一下人群问道。
“不这么走怎么走,想轿子抬呀?”父亲挪喻道,并大包小包地往身上挂。
李德贵则挑起一担行笼(木箱子),跟在李雪秋后面。因为他的一家大小都来了,所以东西也比别人多些。
“一路好走,我就不送了。”刘建跟李德贵打个招呼就转身进了一间茅屋,那是他的办公室兼住家的房子。
欢迎的人渐渐散去,天空依然那么晴朗,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太阳依旧热辣辣地照在每个人的背上,周围没一丝风,所有绿色的植物都静悄悄的,树林里偶尔有鸟叫声传来,到更显出山谷的空幽。
走进树林,虽然没有风,却仍然有凉爽的感觉,三十几个人虽然人人身上有负重,却并不觉的怎么热,因为大家都只顾埋头走路,都只想快些到达这最后的目的地,快点洗去这十多天来旅途的劳累,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哇!这棵树好大!”李雪秋象见了什么稀罕物似地惊叫起来,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一时间后面跟来的人都停下脚步,放下身上的东西,围着这棵树指指点点。
“如果砍下来锯成板子打行笼、做桌面,可以做成整的了。”李德贵抬头望了望树顶,感叹地道。
确实,内地的人们是很难见到这么粗这么直的树的。
“我们俩来抱一抱,看能不能抱拢来。”李雪秋对另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说着,就要走过去。
走在前面的老班回过头来看一眼,对停下来的人大声说:“大个鸡巴,快些走,比这大得多的树有的是,到时候怕你们望着它会哭。”
来接人的七八个老工人,听老班如是说,都嘿嘿地笑了。
父亲也站在人群里,只觉得脸上一热,便挤出人群,大步往前走去。
树林里的路还不叫路,地上布满了坑坑哇哇的牛蹄印,蹄印里有些积满了水,有些灌满了烂泥浆,牛粪东一堆西堆,牛粪味和落叶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好在大家都是农民出身,对这种味道习惯了,不习惯的是地下的路,有的人脚下穿的是在老家时发的崭新的解放鞋,对地下的积水和烂泥巴以及牛粪堆就有些躲躲闪闪的,一躲闪,往前走的速度就慢了。
“快点走哇,还有十多里路呢,象老牛爬坡似的天黑都走不到。”老班又回过头来,对后面的人群大声地吆喝着。
听说还有十几里路,本来怕弄脏解放鞋的人也就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往前踩,一时间就只听见泥飞水溅的声音传来,以及脚踩在泥水里的吱吱声。
象这样一走,可就苦了李德贵,他挑着付行笼,行笼上还放两个包,不但脚下打滑,还时不时有枝条藤蔓牵牵扯扯的。有一回为挣脱枝条的牵挂脚下一滑,差点滑到山坡下。望着别人身上都最多只挂两个包,走起路不挺轻松的样子,他心里可是又急又气,真恨不得把行笼往山坡下一丢,但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月花和两个崽,只好咬咬牙忍了。怨谁呀?不接人的人少,被接的人多,没有人能够帮他助一把力,才走几里路,他就大汗林漓,头上冒出了蒸蒸白气,浑身燥热,刚刚才坐了十几天的车,担子虽不重,但压在肓上,他觉得却重如泰山。他想也许这几年的大队支书,把身体给娇坏了,他好想停下来歇下气,但看看前面的人,根本没这意思,也就只有蛤蟆塞床脚——死撑着往前走了。路又不宽,只容得一人通过,所以担着担子走起来就相当艰难,更何况是在山里,不是上坡就是下坡,没有平路让你走。脚下就又滑不溜秋的。
当初要晓得一下车就这么苦,那怕是拼着不当这支书,老子也不会来的,真他妈的命苦哇。死老班怎么不跟我接接担子呢?唉……李德贵心里叫苦连天,嘴里却不能那怕轻轻哼出一声来。
李雪秋走运了,刚才老班往身上一甩的那个大包和一个小包就是他的,老班总共拿了三个包,他就占了两 个。看见老班把自己的包往身上背,李雪秋心里高兴死了,他和玉桂两 人,算上政府发的棉絮和蚊帐都只五个包,现在老班一家伙背了个大包和小包,你说他怎么会不高兴。特别是看到李德贵挑着付行笼累得气喘如牛的样子,就感觉到自己好象真的走运了,剩下的三个包他一人背了,让脸色发白的玉桂空着手走。
父亲和母亲共有六个包,让老工人接了两 个,还有四个就两人平均背了,走起路来也就并不觉得累。比起李德贵来轻松了好多倍。当初家里打点行李的时候,父亲就要李德贵不要带行笼来这又不是搬家。李德贵不听,说我一家大小都去了,不就等于是搬家,不带点东西还象个家。现在为了一对破木箱累成这样。
爬上一道山坡,突听前面有人兴奋地喊起来:“看见房子啦就快到了!”
听见喊声,李德贵脚下忽然来了劲,两手抓紧绳子,拼命地往前赶,好象去晚了就占不到房子似地。
站在山坡上往山下放眼望去,只见四周黛绿色的丛林中,有一大片错落有致,高矮不一或枯黄或金黄色的茅草屋,茅草屋里还隐隐听见有鸡鸣狗叫的声音传来。看上去象一个村落,村子的左边还有一口波光闪闪的鱼塘,村落里点缀着丛丛翠绿的凤尾竹,村子中间有一棵高高的菩提树,在阳光里,被微风轻拂着,闪耀着一层庄严的佛光。
“好美呀!还有一口鱼塘可以游泳,玉桂,我们到了人间仙境了。”李雪秋兴奋地对站在身边的玉桂道。
越过千山万水,历尽仆仆风尘,终于看到了自己那崭新而陌生的家,一行人仿佛都迈不动了脚步,站在坡顶,一双双眼睛都贪婪地打量着这个热带丛林里有如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好奇、兴奋、惶恐、喜悦、什么心情都有,人人都想一下子把这个新家的角角落落,一草一木都装到脑子里去。
看着他人都站着不走了,李德贵放下担子松了口气。
站在人群里的父亲却发现,走前面的老班没有停下来,他也好象没有觉察到后面的人停了下来,而其他几个老工人也越过人群继续往前走去。难道这里还不是最后的目的地,父亲心里想着,只作了稍微的停留,也就抬脚跟了去。
“看个鸡巴看看看,以为就到了,这是老百姓的寨子,还有几里路呢。”老班回过头,不耐烦地大喊着。
父亲回过头,望了望后面,对那些站着观望,以为到了的人笑了笑。
听说还没到,那些站着指指点点的人,又都一窝蜂似地往前走。
看见人们又急匆匆地往前赶,连气都没有喘匀的李德贵急了,心里叫苦不迭,连忙一弯腰,挑起担子随着人流朝前走去。他本来就落在最后面,原指望可以休息一下,喘口气,现在看来不行了,非得要他担着两只行笼一口气走十多里山路不可。
下了山坡,一行人从寨子前经过,都不自觉地停了下不,眼睛就往里面打量。原来站在山坡上看到的都是些屋顶,现在才看清,茅草屋很大,绝不小于老家四缝三间的房子,只不过这些茅草屋都是架在一棵棵巨木之上,屋下堆柴,养猪、栓牛,屋檐下朝阳的方向架出一片好大的晒台,晒台上站着些老老小小的人,也在朝他们观望,相互审视着,都好象是在看天外来客。
看着看着,一个老太太望着李德贵的儿子李正,咧嘴一笑,就露出一口黑红的牙齿来,李正望一眼,吓得躲到张月花身后,抓起一片衣角遮住脸。其他大人虽没被吓着,却也都怔了怔,心想这老太太的牙齿怎么这颜色,怪吓人的。后来,大家都相互熟悉了,才知道这是因为常年嚼槟榔染成的,槟榔汁虽把牙齿染成黑红色,却可以很好地保护牙齿,直到老死,满嘴的牙齿都整整齐齐一颗不少。不象内地老太太一到六十岁上,牙齿就日渐稀少,且越老越不能吃硬东西。
老太太这一笑,在李德贵看来很特别,一年后,他和这个老太太的儿子成了朋友。李正到老太太家里,就好象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肚子饿了,就随手到饭甑里抓糯饭吃。
十二队建在一座山脚下,山上是密密的树林,间杂着一蓬蓬的翠竹,面对着的是一片还比较开阔的山间平地,山脚下隔着两百来米,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小河的流水清澈见底,不分日夜悠悠地淌着。
放下身上的背包,肩上的担子,大家都怔住了。


--  作者:那年那月
--  发布时间:2003-3-19 13: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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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然的岁月,前途如阴沉的天空中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儿,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