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红网论坛  (http://202.103.69.41/bbs/index.asp)
--  情感交流  (http://202.103.69.41/bbs/forumdisplay.asp?boardid=5)
----  [原创]长篇连载(风雨西双版纳)1  (http://202.103.69.41/bbs/showthread.asp?boardid=5&rootid=&id=40389)


--  作者:湘天一叟
--  发布时间:2003-3-18 22:23:00

--  [原创]长篇连载(风雨西双版纳)1
父亲那年二十岁,如果按实际月份算,二十岁还差一个月。就在还差一个月满二十岁的那天晚上,他作出一个让祖母祖父大吃一惊的决定。那一年,祖母四十二岁,祖父四十四岁。听了父亲做出的决定,祖父把饭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来,什么话都不讲,打开门,脑壳都不回,就消失在门外沉沉的夜幕里 。其时,一家人正坐在煤油灯下吃晚饭,见祖父冲出了门,我的一个懂事的叔叔和一个懂事的姑姑都停下筷子,望着父亲怔怔地发呆,而另外一个还不懂事的叔叔和一个不懂事的姑姑,则乘大家都停筷的机会,抓紧时机往自己的碗里夹菜,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填东西,因为,桌上的饭菜质量和数量的不丰盛已经有好些时日了。
祖母没有冲出门去,她也停下了筷子,望着祖父冲出门去的背影,灯光里,她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滚动,但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发现。也就那么一瞬间,她放下筷子,左手端着碗,站起来,走到放饭甑的墙边,挥起手擦了一把双眼,说:“莫管他,我们呷饭,把饭呷完,让他回来呷空气”,说完,就真的装了满满一碗掺和了蕃薯丝的米饭,重新坐回到饭桌上,已经懂事的叔叔和姑姑见状,也端起碗,挥动筷子。
父亲没动,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脑壳越垂越低。
祖父冲出大门,没有顺手把门关上,一股深秋的凉风穿堂而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摇摇晃晃,厅屋里,本来就不明亮的光线,仿佛一下子又暗了许多。
“快呷饭,呷完饭早些困,明日还有事,”祖母吃完饭,站起来对父亲说。
父亲没有动,双肘支在桌沿上,十只手指抱着脑壳,两眼望着摇晃的煤油灯发呆。
看着父亲这样子,祖母没有再催促,她晓得,崽伢子此时的心情比自己可能还要乱。他一定在进行着人生问题的重大抉择。
叔叔和姑姑们都已吃完饭,摸黑爬到自己的床上,祖母在轻手轻脚地收拾桌上的碗筷。往日这时,父亲也和叔叔、姑姑们一样,上床去睡了,祖母则端着灯盏到灶屋里洗碗,今天,祖母没有端灯盏,而是摸黑把碗筷放在灶台上,放着明天早上洗,然后,也在凳子上坐下来,透过桌上的煤油灯,静静地望着父亲那张充满青春活力,而现在却爬满忧虑的脸。
十年前的四九年九月,南下的解放大军路过家门口,虽然凉爽的秋风阵阵,但全副武装的军人一个个都汗流满面。关紧大门,透过门缝,心里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祖母,看得出这支不同于以往路过家门口的军队,双方隔得那么近,以至于连他们脸上掉下的汗珠都看得清清楚楚,军人们都目不旁视,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脚步坚定而有力。大门后的祖母也不解,这回怎么没有人喊“躲兵,”难道这些兵是好兵。
祖母终于打开了大门,把家里的老茶缸搬了出来放在一张凳子上,这举动,并非是祖母有什么阶级觉悟,这些兵一个个都走得大汗扑面,肯定干得口里冒烟。天性善良的祖母,当时确实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善良的举动,却在二十年以后的岁月里,被某些人拔高了。
把茶缸搬出来后,祖母站在门槛外边,两眼注视着过往的军人,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但是,她却回头用目光制止住了当时只有几岁的父亲和一个已懂事的大姑姑想要出门看热闹的冲动。
不久,有一个留齐耳短发的女兵,朝茶缸走来。
“大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女兵喝完茶,笑咪咪地问祖母。
祖母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女兵。
“大姐,现在都解放了,参军跟我们走吧!”女兵抹了一把嘴角的水珠,动员祖母。女兵没有看见大门后的父亲和姑姑,因为,从外貌和身材看,祖母并不象是一个有着两三个孩子的母亲。
祖母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嘴角微微动了动,眼角瞥了一下大门,即没点头也没摇头。
女兵或许是随便说说而已,却影响了祖母一辈子,每当和祖父为家里的事扯皮时,说自己没有走,也就是为了这个家,如果走了,看你怎么办,唉,要真跟他们走了就好罗,起码不用每天看你的苦瓜脸。说这话的时候,祖母确实是带着一点点遗憾的。那天祖父不在家,而“走兵”的事却是千真万确的。
几年后,嫁到江西一个煤矿的大姑姑,回娘家说起在煤矿的见闻,说在矿上当领导的都是从部队转业的军人时,祖母的遗憾又加深了一层,而曾经到煤矿推过煤的祖父则挪愉道,斗大的字你都认不得一箩,还想当领导。
父亲读过几年书,还拿到了初小毕业证,因为不想带着生产小队的全体青壮劳力到公社去炼钢而让田里的粮食腐烂不去收,被撤职赋闲在家。
无所事事的父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半个月,等到自己愿意出来的时候,人却整整地瘦了一圈。
“去吧,娘支持你,不要象你爷老子,每天只会坐在田里死刨,更不要象我,有机会到外面去闯世界都不去。屋里你放心,现在是新社会,饿不死人,何况良英跟云泉都弄得工分到哒。”祖母说的良英、云泉是我当时已懂事的一个叔叔和姑姑。
“有娘的这句话,做崽的就放心哒,如果来日在外面搞出了什么名堂,一定接娘去享福。”父亲抬起脑壳,当时他能对祖母说的,也就只有这些。
看着父亲脸上一扫而光的忧愁,祖母突然又担心地问:“听说要一对一对的才能去,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嘿嘿嘿。”父亲笑了。
听见父亲笑,祖母不由得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地站起来,急切地问道:“是哪个妹子,走之前能不能让娘看一看?”
“当然罗,虽然讲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大事不由父母包办了,但丑媳妇还是要见家娘的,明日我就喊她来,让你认识认识。”
“要得要得!”祖母欢喜得不晓得讲什么好,即将见到未来媳妇的喜悦,冲淡或者说掩盖了儿子将要远离的伤感。“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是那只屋里的女?”
“你可能认得!”父亲讲完,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我想困。”
父亲真的想睡了,连日来激烈的思想斗争,折磨得他疲惫不堪,现在终于有了令他满意的结果,困顿便立时布满全身。
祖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有祖母晓得,当听说他将要有一个媳妇的时候,也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中国农民的愿望里有一条就是人丁兴旺,而这愿望是要通过婚姻来实现的。
母亲中等身材,圆圆的、胖胖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酒窝就深深的,而两只眼睛却眯成一条缝,留一头当时流行的齐耳短发,发质细密黑亮,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十七岁少女的勃勃生机。
那天中午,当母亲出现在祖母面前时,祖母的眼睛一亮,她认为,母亲是个能生会养的女人。果真,在以后的日子里,母亲为祖母生下了三男二女的孙子孙女,如果不是六十年代末,国家提倡计划生育,母亲一定还会生下几个弟妹来。
吃中饭的时候,祖父一声不响,对母亲的态度不冷不热,他认为虽是捡了个媳妇,却丢了个崽,还不是等于没这个媳妇一样,祖母则不同,她除了不停地招呼母亲吃菜,还时不时地为母亲夹菜、盛饭,那份热情,使得少女时代的母亲从上饭桌到下饭桌,都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母亲是外祖母领养的一个弃婴,没有兄弟姐妹,我也就没有姨妈跟舅舅之类的亲人。至于外祖母怎么会让母亲跟父亲一起走,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祖父是一个不善言语,只知埋头做事的人,见事情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就只好顺水推舟了。吃完饭,突然想起还有一块地没整,就一个人扛着锄头,闷声不响地出了门。
父亲望着祖父扛着锄头,且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头也觉得有些慊慊的,很不是滋味,总觉得今生今世欠父亲的太多了,一辈子都还不清。
父亲是祖父的长子,也是这个家最强的劳力,现在喊走就要走,留下几个老不老小不小的, 祖父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了不知多少倍。秋风中的祖父,从背影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风掀起的衣角象一面残破的旗,以前跟祖母一起出去讨饭,被狗咬了都没有流泪的父亲,此时却禁不住双眼模糊。
其实,这块地整与不整都没关系,因为,此时已是深秋,空旷的原野里一片荒凉,就连秋收后剩下的稻草都已收拾成垛,农村几乎无农事,祖父扛着锄头出来,也就是为了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来到地头祖父双手柱着锄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到底锄与不锄这块地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静静地想一想,他的大崽走后,家里应该做的事。
深秋的凉风掠过低矮的山岗,发出呜呜的响声,在屋檐下,在落了叶的树梢上,在空旷的田野里,在祖父的心头,带着寒冬即将来临的警示,横行无忌。
“老叔啊!一个人站在这里发憨哪?莫受了寒喔。”突然在祖父身后讲话的,是大队支书李德贵,按理说,现在的支书已没有多少事可做了,该在家里准备过冬的事,但公社分配下来的移民任务还没有完成,尚差最后四个。要人家离开祖祖辈辈生活下来的故乡到哪陌生得没有一丝一毫印象的地方去,是不能把蛮的,只能动员,让人家自愿去。
祖父心情不好,只回头看了一眼支书,也没回话,就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那地方好哇,香瓜比谷箩大,摘辣椒都要楼梯爬上去才摘得到,你讲这种地方好不好?”支书以为祖父在生他的气,不该动员父亲报了名,所以想解释解释,顺便也动员祖父,看能不能挑起祖父的好奇心。
李德贵支书自己并没有去过那地方,怎么就晓得那地方的香瓜谷箩大,摘辣椒要用楼梯呢?他自己也搞不清,反正是脱口而出的,而且还很管用,已经挑起了全大队人的好奇心,包括象父亲这样读过几年书的人。
全大队七八百号人,而李姓占了三分之二,大家不管远近,都沾亲带故,按过去的话说,那是在一个祠堂里磕头的,祖父虽比支书大了十多岁,按辈份,却只大他一辈。
听支书如是说,祖父心里便气鼓鼓的,本来即将平静的心里被支书吹起了狂涛骇浪,从不骂人的祖父,脱口道:“我看是你的脑壳比粪桶大,蠢不打发,一脑壳屎,你站远些去,莫臭了我。”
支书一怔,气恼得脸涨成紫色,因为,从他当上支书,还没人敢这么当面骂他。“戳不通的死麻皮。”支书在心里悻悻地骂一句,就狼狈地走了。
见支书走了,心里怅得难受的祖父,似乎感觉舒服了些。此时的祖父,在秋风中空旷的田野上,双手柱着锄头把,站成了一道苍凉的风景。

父亲的二十岁生日,是在飞驰的火车里渡过的。
那天,天气晴朗,却刮着凛洌的寒风,在阳三石火车站狭小的广场上,政府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扭着秧歌的女人,敲着锣鼓的男人,以及来看热闹的行人和为自己亲人送行的老老少少,使每一个即将登上火车南行的人们,包括父亲母亲在内,都觉得热血沸腾,浑身燥热,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有一种光荣得不得了的幸福感。
每个人的行李,早就被预先安排好了,按座位放上了火车,大家排着队,昂首挺胸地从欢送的人群中走过,就连还来不及取名,便被父母报名支边的婴儿,也让大人抱在手里,享受着欢送的人们投来的赞许的目光,这场面,绝不亚于早几年送志愿军上朝鲜。
祖父没有来为父亲送行,他正带着懂事的叔叔和姑姑在屋后的山脚下挖金瓜凼,以便来年种上大把的金瓜。这是父亲临走时为家里出的一条主意。
来为父亲送行的祖母,虽然没有挤到父亲身边,但她看到有这么多人,这么热烈地为支边的人们送行,就愈发感到,儿子的选择是正确的,自己的支持也是正确的。早几天,随着出发日期的临近,祖母送别的话也渐渐讲完,因为,她和父亲一样,对将要去的地方——西双版纳的认识,仅仅是那里的香瓜比谷萝大,摘辣椒要用楼梯爬之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如果祖母现在就知道原始森林里的凶险,以及做为拓荒者所要承受的艰难困苦,那不知会引发多少泪水。
祖母现在站立的位置,是在车站入口的大门边,因为,欢送的人群就止步于这里,她比其他的送行人多了一个心眼,站在这里不管欢送的人有多少,都随时可以随人流进入车站。
出发前,祖母跟母亲睡了几个晚上,讲得最多的是生崽之事,虽然母亲羞得不得了,但还是支起耳朵,用心且认真地听着,因为,母亲晓得,这是她人生道路上必须要过的一关,祖母连讲带比划,现身说法,就连怎么抱崽这么细小的事都讲到了,母亲也认认真真地时不时用“嗯”字表示懂了,但是,几年后,当我出现在祖母面前时,她老人家却忍不住朝着西南方向对母亲破口大骂。
这是一趟运送此次支边人员的专列。第一回坐火车的母亲,跟在父亲后边,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左瞧瞧、右看看、东摸摸、西碰碰,就好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上了火车,父亲就没有管母亲了。反正只要不下车就丢不了。他急勿勿地在找自己的座位,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即使你好久都没找到座位,别人也不会占你的。父亲急于找到座位,并不是出于这种想法。
刚才,在进站的时候,父亲在人缝里,看到了祖母那张略显焦急的脸,而祖母却没有看见他。父亲冲祖母喊了一声:“姆妈——”就被蜂拥进站的人群簇拥着到了车门口。他想,祖母一定听到了他的喊声,也一定会进站来见他最后一面。父亲不是在找座位,而是急于找到属于他的那扇车窗。只有把脑壳探出车窗,才能见到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焦急地寻找的祖母。
打开车窗,父亲看到了祖母,祖母也看到了父亲,并拚命向这扇车窗下挤来。
“姆妈——”父亲喊了一声,就抓住了祖母伸向他的手。
该说的都已说完,也已嘱咐过千遍万遍,两双手就这么紧紧地相互缠绕着,四目相对,离别情、慈母意,都尽在不言中。
火车缓缓启动了,两双手仍没有分开,祖母脚下跟着火车在走,那时不象现在,火车还没动,站务员就把送别的人早早地劝开了。
火车在渐渐加速,父亲挣脱祖母的手,把头缩回车内,抓过身边一只兰花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双崭新的解放鞋和一叠粉红色的全国通用粮票。那个时代的解放鞋,可是稀罕物,其知名度,绝不亚于现在所谓的世界名牌皮鞋。而凭全国通用粮票,可以在全国范围内,任何一家粮店买到大米,任何一家饮食店买到米制食品,如果没有粮票,你就是再多钱,也买不到粮食。
出发前,政府给每一位支边人员,配发了一床棉絮,一床蚊帐和一双解放鞋,一百斤全国通用粮票,算是对他们的嘉奖。
父亲拿出自己的这双解放鞋和一百斤全国通用粮票,再次把头伸出车窗时,祖母停下了脚步,望着从眼前划过的一扇扇车窗,怔怔地站着,父亲的那扇车窗和祖母已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站台上,其他的送行人都已渐次散去,火车的前面也空无一人了。
“姆妈——”父亲大喊一声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后朝祖母扔去。
祖母朝前跑了一截,捡起那双崭新的解放鞋和放在鞋子里的全国通用粮票,再也没有象影视剧里那样,久久地目送着不忍离去。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地朝出站口走去,她还要走十多里路,赶回家去为一家大小做中午饭。
“哈哈,哭啥哩!又不是壮士一去不复返,以后可以回来探亲哪!”
父亲缩回身子,放下车窗,感觉两眼象是进了风沙,很不舒服,就伸手去揉了揉,还没放下手,也还没适应车内的光线,就听见一阵文绉绉又大大咧咧的声音在笑他。
一听声音,父亲就知道,这是他初小同学,本大队人李雪秋。这个李雪秋,有必要在这里先交代一下,他到云南支边的动机,并不是那么纯,首先,他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读书又舍得用功,课余又看了不少的书,自觉得高人一等。读完书本来可以留校任教的,偏偏他娘老子给他订了一门他万分不愿的婚事,那妹子他见过,长得倒是十分的可人,可他却嫌他斗大的字识不得一担。他也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主,但他家里爷老子死得早,是他娘一手把他兄弟拉扯大的,他娘的压力很大,而他在学校里看中的一个妹子玉桂,他娘又死活不同意。就在他走投无路,快要顶不住压力的时候,李德贵支书来号召他去支边。他与玉桂一商量,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走了之,就双双到公社领了结婚证。等他娘晓得信的时候,已经迟了,他娘就跑到支书家里,要死要活地闹了几天,后来,还是公社来人,把她连吓带唬地镇住,才算完事。
李雪秋则象出了笼的鸟,逢人就一脸笑,哈哈连天。玉桂也时时偎在他的身边,满脸幸福的微笑,灿烂如花,那份亲昵,让当时的人们看了肉麻。讲老实话,玉桂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如果他放肆地笑起来,很有点象狗咬人之前那种呲牙咧嘴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但是,她很少放肆一笑,如果她什么时候在放肆地笑,就肯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嗬嗬,玉桂祝贺你。”父亲没有理会李雪秋,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因为,父亲自己也搞不清,他眼睛里到底是进的风沙呢还是有要流泪的感觉。
李雪秋和玉桂的事,全大队没有人不知道,现在他俩终于一了心愿,幸福地双宿双飞了,在全大队,堪称挣脱包办婚姻枷锁的模范。
“还不是要感谢国家号召的支边运动。”李雪秋插话道,他讲的是实话,如果不是双双到云南支边,他肯定被他娘逼得走投无路,非就范不可。
“你堂客呢?”玉桂问道,她没看到我母亲,因为,放眼整个车厢,大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在一起。
“可能看希奇去了。”父亲也知道,母亲是第一次坐火车,虽然火车开始正常行驶,但车厢里却还是乱哄哄 的,有人走来走去的还找不到座位,也就时时有骂娘的声音,以及细伢子哭爹喊娘的叫喊在车厢里回荡。
父亲站起来往车厢两头看了看,没看见母亲的身影,却看见支书李德贵那张略显忧郁的脸,在离他几个座位的地方,也在扫视车厢的每一个角落,象在清点人数,又象是在寻找什么。
“老弟。”支书看见父亲,亲热地叫了声,并招了招手。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支书有事么?”按辈份虽是同辈,从李德贵当上支书那天起,父亲就没有对他改过称呼。
“还叫什么支书,叫老兄吧,我现在还不是跟你们一样的!快叫叔叔。”李德贵示意他的两个崽。“以后到了云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可就要相互关照一下喽!”讲老实话,李德贵是不想到云南去的,虽然动员别人的时候,讲得天花乱坠,但实际那里怎么样,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大家可都是怀着满腔的希望,到那里去的啊,如果大家的希望落空,不把他撕了才怪。况且到了云南还不一定轮他坐头号交椅,但是,上头有令,连县长、公社书记都要带队去,何况他一个大队支书,在本乡本土做支书,多逍遥啊!他想。
“哪里,还不是要承支书的关照。”父亲客气地应付一句,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他看见母亲从另一头车厢走了进来。
在飞驰的火车上行走,母亲觉得脚上有些飘飘然,走不太稳似的,新奇和兴奋使他的双颊红扑扑的。
“我还以为你走失了呢?”
“你巴不得啵 ,你看别人,那一对不是手牵手,我好象不是你堂客一样,坐在一起都中间隔一截”。
“嗬嗬嗬,他是有名的正人君子”。坐对面的李雪秋笑道。
父亲脸上微微一红,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讲话,也没有移动身体,李雪秋和玉桂如胶似漆的样子,真让他受不了。心里头就有些怨安排座位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和别人的谈笑里,确实没有父亲和母亲当众亲昵的记录。
母亲不再理会父亲,从一只 旅行袋里拿出洗脸毛巾,在把毛巾往毛巾架上晾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父亲说到:“在后面车厢,我看见王竹志两公婆了。”
“什么?”父亲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后面的车厢望了望,又猛地坐下,埋 下头,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他仆不该来啊!”
王竹志两公婆是父亲的舅舅舅妈。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该来,这里暂且按下,后文、自有交待。
母亲在整理父亲的旅行袋,突然惊奇地叫起来:“包里怎么有两只熟卜卜?”
“我怎么晓得。”父亲还在想王竹志的事,头也不抬地回答母亲。
“这还不好,天上飞来两卜卜,你两人真有口福,玉桂快看看,我们袋子里有没有?”李雪秋作古正经地推了推偎在他怀里的玉桂。
“今日什么日子?”父亲突然问道。
李雪秋稍一默神道:“古历十九。”
“今天我满二十岁呀!”父亲恍然一拍大腿脱口而出。
那时,乡下贫穷人家,在孩子生日的时候,因为置办不起酒席和什么好菜,一般都是煮两个熟鸡蛋,给生日的孩子,以示庆贺。久之,便成了习惯。
祖母是什么时候,把两个鸡蛋放进父亲包里的,母亲不知道,父亲更不知道,因为从进县城起,父亲的包就一直由母亲背着。
“哈哈,有生日酒呷了。”李雪秋大叫起来,全车厢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把目光往这边投送。
“又不是你生日,你吵啥哩?”玉桂不该了。
虽如此,车厢里的气氛却活跃了起来,首先走过来向父亲表示祝贺的是李德贵。因为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彼此都认识,听李雪秋这么一喊,陆陆续续地就有好多人过来向父亲道贺。这一天,在以后的日子里,竟成了一个纪念日,每到这一天,母亲都要大忙特忙,一来大家向父亲道贺,二来都是远在云南的乡里乡亲,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吃一餐中饭,父亲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但他却从不自己动手,而是陪大家聊天。
“来,为你的生日干杯!”李雪秋不知什么时候打来了开水,倒了一点给父亲,举起杯子,碰了一下,说。
父亲望了望车窗外飞逝的景色,也举起了茶杯,说:“还是为西双版纳干杯吧!”


--  作者:那年那月
--  发布时间:2003-3-19 13:36:00

--  
那年那月的故事
曾经岁月的沧桑
唏嘘之间
不思量,自难忘。。。。。。
--  作者:叶泊湘江
--  发布时间:2003-3-20 14:23:00

--  
最近有一些忙,没有太多时间细看,
有时间我一定细细拜读!~~
--  作者:郁秋
--  发布时间:2003-3-20 15:23:00

--  
偶要下个月才能仔细看喽。。。。。先记下了。。。嘻。。。
--  作者:轻雨烟寒
--  发布时间:2003-3-20 16:41:00

--  
先友情一下~~~呵呵~~~~细看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