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流泪的吗？

其实以后，我是真的不该再见你了，本该就在最不经意的那一刻转身走开，比如在市区你给我去买冰淇淋，或是去付我们午饭帐单的时候，悄悄地离开，至少可以避免这么一个凄凄惨惨的离别场面。其实我也本不该来。来也好，去也好，让所有保持一种清清淡淡的样子，才应该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包括现在，我也不应该哭。这样，在以后的日子，在长长的一生里，在不经意的任何一个瞬间，会忽然地记起你来。在记忆深处留一个淡淡的背影，留一个浅浅的微笑，于是，就在那么一个飘然恍惚的时刻里，自己也会带一丝微笑，就那么淡淡地想起你来，无论窗外是寒风还是骤雨。真的，想想看，那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我们不再通音讯，不再了解彼此的消息，只是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在随便一个什么地方，就那么活着，我可以在黑夜在早晨，在随便什么时候，在心里默念着你的名字，就那么静静地想着你，并且我知道，你一定也和我一样，也对我留有一份淡淡的牵念，也会时时微笑地记起我来。在心里体念彼此的牵挂，就那么轻轻静静地，一直到生命的终结。想想看，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无需什么刻意的追求，无需再体会心中的狂喜与悲楚，甚至不再期念在什么地方可以偶然遇见，所有的，就是那么一个念头，那么一份牵挂，极淡泊极悠远，从现在这一刻直到永久……哦，真的真的，这种情形实在是太完美，我崇拜这样的完美，可终究，我是否能做到？

还记得前天在长沙的开福寺吗？在香烛焚烧的一刻，我只求菩萨请让一切随缘，可是，什么又是缘？这其中的玄机，也恐怕只有菩萨知晓。我没有问你，你也不曾跟我说，你许了什么愿呢？还想跟你说，寺里那些女尼身上透出的那种平静，充满了淡然和安宁的眼神，我无法忘记，更渴望拥有。

然而，我知道，此刻的我终究还是无法超脱，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心中直到我的眼中，全是无法掩饰的泪。你问我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走，是呵，为什么呢？那是我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又为什么要再一次地揭开它。我看得到它在汩汩地流血，很痛。

车过鸦雀岭了，已是傍晚，车窗外的天空竟浮起几朵红云，极浅极淡，衬在蓝灰的底色上，渐渐融成了一片烟紫。又是一个美丽的黄昏，虽然很有些清冷。车上的广播在响，这才想起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在情人节前的这个傍晚，我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好了，我现在已经是坐在襄樊的候车室里，等转下一趟车回家去了。刚放下你的电话，我知道，等着我的又是一个孤单潮湿的不眠之夜，而今夜，终于远离我的你，真的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想象着你静静入睡的样子，心里忽然感觉很踏实，我们在同一个夜里，同样的呼吸，而我知道你在哪儿，知道你在干什么，并且知道你也在心里念着我，这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儿啊，这种感觉，真好。觉得离你很近很近。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再哭。电话里你问我还好吗，我不想再让我的沉重加重你的，我只希望你睡一个好觉，醒来后精精神神地做事、生活。我甚至希望你一觉醒来，把所有的全都忘记。真的，还是轻松一点的好，虽然我做不到。几天的时间太短暂，我却挨得很辛苦，很辛苦。你说我为什么还是那么任性，甚至在来之前都没有通知你一声，而你又总是在助长我的任性。记得刚到的时候，我突然想要吃冰淇淋，你一边笑着责怪我当心吃坏肠胃，一边满大街地去找，在这个季节的那个小城，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跑遍了整座城市，找到了就一路跑着送到我手里。还记得在天门山，一路爬山上去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山顶上仅有的一个小餐馆一下子供应不了那么多游客吃饭，你跑到厨房自己动手，很快炒了一大碗炒饭拿来给我，我当时是只顾自己吃了，什么也没说，现在想来，那真的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觉得最香的一顿饭，现在告诉你，希望你能够知道，也再补一句：“谢谢你。”我清晰地记得，你在拿冰淇淋给我的时候，还有端那碗炒饭来的时候，挂在你脸上的，是怎样的一种笑容。

哦，我不能再说下去了，说了不想让你难过的，却又在这里说这些，真是的。我回去了，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在以后的日子，我也还会不断地去到别处，散心、旅行，像我以前喜欢做的那样，我也会再去找很多很多的山，我会去喜欢他们，是因为他们本身应该值得我喜欢，我也会去发现、接受那些温柔美丽的笑容，真的，我不应该因为那样的笑容不是出现在你的脸上就说他不灿烂，正如我不能因为那些山不叫做“张家界”就说它不是山。我答应过你，会让自己好好地过下去，快快乐乐地生活，你看，我现在说得对吗？

火车似乎开得很快，下一站就是我的家了。觉得头好晕，好冷，眼泪似乎带走了我全部的热量。我触到自己冰冷的指尖。握着你给我的指圈，我握不到你的手。天色也泛白了，是情人节的黎明。

好了，就不说再见了，什么都不再说了吧。让我们一起，努力地去忘记吧。我知道有一天，或许我会做到忘记一切忘记你，却不能保证一定能给自己一个忘记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最终留在脑子里的，是否仍还会有很强烈的这两个字——忘记。

好梦。
还是祝你情人节快乐吧。

                                                  二OO三年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