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在不被自觉地感知到的时候，是以一种混乱的状态出现的。第一次发现内心的混乱竟是来自于阅读，陀夫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我想它给我带来的震惊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了。应该是冬天的晚上，正在上自习，教室很挤，都是人，然而安静。暖气也很好。我坐在前排看《罪与罚》。也许对于一个心性和心智都没有成熟的人来说，看这样的书真是一种危险。事先完全没有征兆，我突然间就看到了内心的另外一个世界，那是语言和光明照不到的地方。以前只知道要寻找的是光明，却不知道黑暗也是要被发现的。我感到有些冷，教室的安静和明亮让我也感到可怕，那么多的人，都沉寂不语。日光灯的灯光穿不过墙壁，被围拢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而外面，却是未知的无边的黑暗。

    海子有这样的句子：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会是什么东西能够承受这样的黑暗呢？会是柔弱的心灵么？沉迷在黑暗中总是一件可怕的事，特别是当你的生活也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黑暗和混乱的时候。亢奋、激情和厌倦已经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了，总有一天，当激情展示了它所可能达到的强度以及它巨大的破坏力后，你会感到自己的内心需要一种柔弱的东西来拯救。那是一种愤怒和温柔的奇妙结合，就象金斯堡最抒情的《祈祷》：钥匙在窗台上，钥匙在窗前的阳光下/我带着钥匙/结婚吧，艾伦，不要吸毒/钥匙在窗栅里，在窗前的阳光下/爱你，你的母亲。

    一切都会结束，就象它来时那样。等季候一到就要各自飘落，激情会在树的老根里化为平静。我重新阅读一些古老的著作，感受它们的健康与温暖。那是以前我从没感到的幸福。那一年冬天，下了一夜的雪，早晨我打开门，发现门口的空地上有一行清晰的小鸟的足迹，它们是那么的纤细，轻轻地印在雪地上。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而让人羡慕。在我住的小区边上，是一个小学校，他们常来小区的花园里上写生课。一个漂亮的年轻女教师，细细的胳膊和结实的乳房，说话很轻，“你们不要把所有的树都画上，工地的脚手架就不用画了，树也不要画得太直，象笨头笨脑的电线杆”。上午的阳光透过树枝，照在他们身上，闪烁着漂亮的颜色。也正是这时候，我才会喜欢这样简单、干净的句子：洁净的水中/生长洁净的花朵。

    我知道自己的内心一直都有一种声音在拒绝这样的幸福感，尽管它是那么的让人感动和迷醉。我想，这是我喜欢杜拉斯的原因，也是我喜欢昆德拉的萨宾娜而不喜欢特丽莎的原因。但现在，这种拒绝的声音是越来越微弱了。或许，在老朋友见面，在酒吧喝酒的时候，它会混杂在喧闹的摇滚中发出低沉的呐喊，在细雨的夜里。

洁净的水中/生长洁净的花朵。想起乔乔问：“为什么花在梦里都开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