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布时间：2002-12-12 23:23:00
-- 人的意义是否可以被取消？（转）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而活着？
这个问题我想大多数人都曾经或者正在思考着，无论是从逻辑的推理，还是实践的论证，我想同样大多数人都不会得到最终的答案。
我放弃对这个问题的追索乃至思考的时候，大约在五六年前，读到冯友兰先生的著作。我不记得具体在哪一本书了。冯先生说，人一生下来，就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正等着我们，每一个阶段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自然都希望每个问题能够有一个解答方案，可是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所能弄明白的问题往往是很少，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许多问题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为什么会不了了之？冯先生说，这有很多具体的情况，随着时间的增长，或阅历的增加，有的问题自然得到消解，不必刻意求得一个答案了，这也可以说是问题得到了解决；而更多的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问题的追索已经了无意义，或者自己认为永远无法得到解决，就不再去考虑它，冯先生认为这种情况叫做"问题的取消"，就是所谓的"取消问题"。问题取消了，人照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太阳从东边出来，西边落下，我们的生活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着或丰或歉的变化。从理性上说，这种问题是潜隐下去，有时是暂时的，有时是永久的；从实践的经验看，这在人生当中已经不成其为问题。相反，取消了这样的问题，人生也许会变得更加积极或者更加生动和丰富。
我追索人生的意义时日比较早，到现在也仍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很多时候，这样的问题从记忆的深处偶尔会像沉渣的泛起那样突然在某个时候凸现在我的面前，我会变得不知所措，或者茫然若失。有时也会突然反问自己：你为什么需要问这个愚不可及的问题呢？几千年来，许多大哲学家、宗教家都在苦苦思索，都在求得自己的答案，但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是留给所有人的。几千年下来，你又重蹈他们的老路，你想到过这样的追索对你来说是多么的不明智吗？几乎天下的众生，都在为着自己的生计，为着金钱的获得，而辛苦奔波，你却在想着如此极不现实的一个问题，岂不是太不聪明，甚至是如此的弱智吗？
人一旦降临尘世，就作为一个社会中的人而存在着了。人生不是孤立的，所以要受到众多的条件和问题的制约；人生是社会中的，所以要服从许多社会规条的限定和禁锢。我们知道，没有永恒自由的人生，也没有永久不变的价值。倘若要追索人生普泛的意义，除了伟大的具有洞察一切的天才，否则只是自陷泥沼，越是挣扎，越易将自己淹没。
所以我们必须放弃许多东西，必须放弃许多本不该得到的答案，虽然我们是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现实，但是对于智慧微薄的凡人来说，也许主动地"取消问题"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方法或手段。
确实，在许多时候，"取消"比追索更能够使人心暂时可以得到安宁，追索有时更容易使人陷入恐慌，陷入混乱，陷入无所适从，陷入问题的泥沼。
因此，我们在碰到这样的问题威胁到人生存的时候，将问题取消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们往往从这种选择中得到生存下去的好处，不然，人恐怕会一刻也不能够得到安宁的。
但这并不等于说，这个问题就不再会出现了。其实正相反，这个问题越是没有答案，它越是要在适当的某个时候重返人的理性世界，永远使人不能像动物那样混沌、那样消极、那样没有尊严和价值。
我想，人之所以要有思想，大约也是建立在这样对人生积极的基础之上。
《易经》上说，"天地之大德曰生。""生"是不言自明的。为什么要"生"，也是不言自明的。生生之谓易，易其实就是变化。或者说，生存就是在求变化。至于为什么要求变化，大约只有变化了，才能永久保持住生的特征和特质。简言之，易是等同于生的。
变化是在一种自由的"生"的状态中而建立，它的本质就类似于庄子在生与死中的选择。庄子说，与其受束缚而死，不如自由着而生，虽然有时看起来不是十分"尊严"，但自由对于人来说，是更值得追求。
庄子就这样在《秋水》中讲着自己的故事，他说：
庄子在濮水边上钓鱼，楚王派了两位大夫去见他，说："我们的国王说要你去管理我们的国家。"庄子钓着鱼，并不正眼看这两位大夫，而是说："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岁，国王用布巾包着将它放在竹箱子里，藏在庙堂之上。看起来是异常珍贵。但对这只龟来说，它是宁愿自己死掉被当作宝贝供奉着，还是情愿活着，拖着条尾巴在泥巴里爬呢？"
这两位大夫的回答，我们都知道是这样的："对这只龟来说，自然情愿拖着条尾巴活着。"
于是庄子说："你们可以走了，我还是拖着我这条尾巴在泥巴里爬着罢。"
庄子的意见至为明显，是不愿意受规条的束缚而要做一个自由的人。后来，庄子的"吾将曳尾于涂中"被人们当做不要尊严地活着，或者说是苟且偷生的代名词。但在庄子本来的意义上，他认为自由是等同于"生"的。
那么，我们的追索人生意义的答案，在庄子看来，是什么呢？
那岂不也是不言自明的吗？--是生，是自由的生，而非束缚的死。那么，我们的人生之最大问题也许就有了值得追索的答案。
这似乎又回到了开始的题目：人为什么而活着？
答案是：人为了活着而活着，或者进一步说，人为了自由的生而活着。
但反过来说，人生如果没有永恒的自由，那这个自由的生从何而起？
在庄子以为，在受束缚的社会里，有最大限度的自由，这是需要人生去争取的。
伍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