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

风势渐渐地止歇了，不再摇动的柳树一株挨着一株，带着阴雨天所独有的深翠，静静地驻立在浅灰的色调里。

剑，依然握在右手间。
独步在江南的缈缈烟雾中，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街道上的纷纷扰扰，再很难感染上我的思绪。

再次踏上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停伫凭吊，却怎么也找不到，周围的一切让我茫然。
回到这里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时候，想念那个与我一起拿剑的男子，想念他令人窒息的吻与温柔的拥抱。。。。。。

每当万籁沉寂之时,我独自一人跑去城楼上,踏着那些非常熟悉的灰色的石阶梯。城楼上的星空总是清晰无比,抬起手掌,他的脸孔又清晰的浮现出来,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流过嘴角,停歇在锁骨上,似乎又停在了心坎上。心是空的,却又起了波澜。

又到烟花三月，柳絮纷飞时节，江南烟雨依旧，素面白衣依旧。
身边的繁华绯丽都只是别人的繁华绯丽,而我,只是别人手中的一粒棋子,只能就这样走过。等着接受命令，杀人。看他们就倒在我的脚边，伤口在流血，象艳丽的桃花，点点溅开，鲜红的血染红了身上的白衣,于我而言,这些已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了。

我一直奇怪我的恩师，已然这么多年了，为何对杀人依然乐此不疲，为何她眼角的恨意与暴戾之气不见消散，反而变本加厉。生命,在她眼中如蝼蚁,微不足道。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去问她，在我眼里，师傅一直都是冷厉的,威严的。

这次，便又是飞鸽传书，接到她下的命令，刺杀已退休朝廷命官李梁李御使一家十一口。我曾听说过，李御使在位时是位十分清廉的官员，我不忍，却更不敢违抗恩师下的铁令。从第一次杀人开始，我便已经入了地狱，我的灵魂就不再清澈，便不再奢望会有天堂的安乐。

近几天，我越来越想念乐开，想念那个对月吟诗凭栏吹箫温柔如春风的男子，想念他手中舞动的寒霜剑，想念曾经的那段寥寥可数的开心的日子。
远处传来箫声，似真似幻，好像昨夜与他月下对饮，笑语依旧。

西湖边，看桃花漫天飞舞，酒醒，突然有了不该有的愁绪。
剑还在剑鞘之中，却还能闻到丝丝血腥味。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鲜血，忍不住的呕吐，而今，早已经变得麻木了。

李家庭院中笑语晏晏，可这些都不该与我相关。为了师傅的养育之恩，我必须装成视若无睹，必须执行她的命令，即使已经厌倦不堪，我也无力拒绝和违抗。
拔剑，杀人，血溅十步，似乎已成为不变的程式，我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傀儡。
只是今天，有人用剑挡住了我才拔出的剑锋，那是一把我十分熟悉的剑，剑上有夜夜入梦的夺目的光芒，抬眼,竟是朝思慕想的人!

他依然没有改变，只是现在的他，脸上少了笑意和温暖。
突然，竟想念起他的两个温柔的酒涡，一大一小的两个酒涡。

“你为什么还在杀人？”。。。。。。
心中一阵痛楚,如冰的话语脱口而出：“与你何干?”
眼前的男子的眼睛里，神采依旧，只是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这刻他的瞳孔蓦地收缩，居然充满了痛意。

即使心痛到快要抽离，挡开他的剑，转身后，继续出剑杀人，身上的白衣已血迹斑斑。。。。。。

突然间，身上一股寒意，一把剑从背后穿过身体。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他的声音仿佛从好遥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暗哑充满恐惧与懊悔。

阵阵花雨纷纷坠，片片花瓣风中飘，细雨斜飞小径寒。

我伸出颤抖的手，去触摸他的脸，泪珠一点一点滴在掌心，凉凉的，象江南三月的细雨。。。。。。

风在低回，在倾诉，在细语，在缠绵，在惆怅。在夜的角落里拾荒。抓不住花的芬香，却吹落了一地的忧伤。

江南三月，三月烟雨蒙蒙，天地间，一片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