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风云城西门外的大道上。陌上柔桑.初破嫩芽,平冈细草,东风徐徐,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低着头踽踽独行。
  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我的心里却充满的沮丧和绝望。除了一身布衣和一把捡来的破烂长剑，我一无所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到那里去。大概我只能去流水轩的方向，因为我只能喝得起堕落英雄店里的水酒。
   恍惚中身边似有人影一闪，瞬间消失无踪。
   我头也没抬。两年来经历了太多的厮杀和争斗，尔虞我诈，再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致和好奇。早想退出这个江湖，却不知为什么没有离开。
   我恨这种留恋的感觉，也留恋恨的感觉。
  蝴蝶般的身影一闪，停在我的身边，刚才的人去而复返。
 “请问，流水轩怎么走？我迷路了。”
 我抬头一看，是个春花般灿烂的少女。她身上的檀香味道，弥漫着，好象幽幽得能溢满整个春日的天空。她手里是一把扇子。扇子上有画，是风景。青青的山，峭壁之上一处人烟，似乎还有梅花，看不真切了。那风情虽是一般，但画的却不是中原景色，旁边提的有诗：霜花印雪窗 呵手梳梅妆 人间多少恨 画与弯眉长 她衣着华贵,轻功卓绝,却不认得去流水轩的路，这怎么可能。只有一种解释是合理的：她认识某个权力极大的巫师，如今到处都是这种人。我懒得多问一句，只是冷冷的道：“跟着我走吧。”
      
                              一 

我终于没有离开。
我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被杀，可是，没有第三种选择。
人在江湖，难道真的是身不由己？

我终于有了一点钱，可是我还是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在一场豪赌之后，我又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她又来了。最近她总是随时出现在我身边，而且，总在我窘困的时候出现。有时像一只灵猫，有时乘龙来去。我不在乎她看到我的窘态，只要她不与我为敌。
我不在乎任何人，正如没有人会在意我，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忙碌着。可是有谁曾想到过，这其实是脚镣而舞？拥有得越多，枷锁越重，反而越有安全感，真是荒谬的世界。

                            二 

   我说过，我不喜欢杀人但更不喜欢被杀，当我又一次到鬼门关上转了一遭，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生存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是如果还没真正活过，又有什么权利去选择死？

她很高兴，因为我又肯练功了。在我打坐的时候，她日夜守候在我身旁，替我打点一切。
我练的很辛苦，因为我的时间荒废得太多了，并且我失去了拜师的最好机会。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只有夫妻间互相传授功夫是不受任何限制的。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可能是我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但也可能是最蠢的。
不管了，赌一次，大不了再次一无所有。

如果你想要说谎，首先得先让自己相信这是句真话。我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我向她求婚的时候，我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笨的情痴。
我拉着她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冰心，我……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如果你不想听，我……我……

我们有了个家，座落在东云大路地清静地段。我们的房子，她叫它做“不能忘情之庐”。
成亲那天，她亲手为我缝了件锦袍，上面用丝线绣着我们俩的名字。
我们一起踏遍名山，采撷奇珍异宝。在黄山，我们得到了千年玄铁，用它铸了两把长剑，名曰“死生契阔”和“与子相悦”，约定要终生佩戴。

我果然没有料错，她出入禁地，于不觉中盗人兵刃如探囊取物。在我的要求下，她兴致勃勃的替我把天下所有削金断玉的兵刃罗致囊中。我第一次知道了“拥有”是令人狂喜的一件事。
                      
                         三
                      
在她的帮助下我进步神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倾囊传授。
当我最后一次打坐完毕，精神抖擞的站起来时，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落魄的穷小子了。在这个江湖上，强者有着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禁不住仰天长笑。
我没有注意到，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流露出忧虑和不安。

我终于知道了复仇是怎样的滋味。
我用“死生契阔”去取仇人的头颅，用他们的血来祭我的剑。听说只有饮过鲜血的兵刃才能削铁如泥，如今“死生契阔”剑身已作碧色，杀气逼人。而我还有着杀不尽的敌人。但是我不惧怕他们。我已不惧怕任何人。
我已经不屑与无名小辈为敌，我可以杀掉任何一个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所谓“英雄”，然后把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随便扔在大街上。
我也可以顺便提回十大恶人的首级，博得客栈盟主"千江有水千江月"的几声赞誉，然后把她给我的大把金银甩给街上的叫化子，大笑而去。
我想要钱的时候就去劫镖银，想消遣的时候就去银钩赌坊一掷千金。
只要我愿意。

                                 四

   杀人其实并不快活。
   一次手刃了一个差不多和我一样残忍的江洋大盗之后，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寂寞。
   我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杀人？
    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我几乎忘记我已经娶了妻。
    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她，可是最近，她难道把我给忘了？她可是我的妻子啊。
    当我推开房门，我以为会见到一张熟悉的笑脸；可是，只有墙上的宝剑，桌上的留言。
   我涑然一惊，冰心她走了，她离开我了。
    她是因为对我失望么？还是别的什么？我发现这么久了我竟然无从揣度她的心思。因为从萍水相逢那天起，从来都是她在关心照顾着我，我没有一次真正的想念过她。我娶她是为了赌自己有一天可以啸傲江湖，就好像在银钩掷骰子，没想到竟然一下掷出了三个六，大小通吃。
可是她走了，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我变得极其虚弱，冷汗涔涔而下。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心灰意懒。而现在，我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只是又多了一种痛，就如钝刀割肉，刀刀见血，深入骨髓，永无断绝。

                         五

   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想清楚了之后，心里竟是无比轻松。
   我久久凝视墙上的宝剑，那是她的剑，还从来没有祭过。那把剑不是用来杀人的，它的名字是“与子相悦”。

   我脱下身上的锦袍，取出身上所有的银票放在桌上。也许这是无聊和无力的举动，只想让她知道我回来过了。
   “嗖”的一声轻响，我听见了鲜血飙出的声音,我看见红艳艳的血花喷射在木板壁上, 如苏州府的名织如传说中的慧绣.最后是她如春花般的笑靥在我眼前浮动, 终于愈来愈愈遥远愈来愈模糊,仿佛隐进了云雾烟尘中. 

     
                                     杀手:    孔雀翎

                                     贴杀:   水木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