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一只鱼，是那种花鸟市场上很贱的价格就能买到的。 

眼睛很大，肚子也很大。虽然我游水的姿势非常幽雅，但是我仍然自卑于自己的长相。我还很小的时候，和哥哥姐姐被放在一个铁皮的浅盒子里，摆在路边卖。那时候，我总觉得命不久长，看着哥哥姐姐一只一只被装进塑料袋带走，我更加觉得自己会死在那个又脏又破的地方。 

买走我的，是一个女人。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冲老板努了努嘴，我只觉得眼前一晕，就被塞进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 

我被养在一个淡蓝色的玻璃罐里，有一棵柔软的水草和我做伴。除了看那株水草以外，其他一切在我眼里，都变了淡蓝色。淡蓝色的台灯，淡蓝的床和写字台，淡蓝而斑斓的窗帘…… 还有就是淡蓝的她。 

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写字台前坐着，她的屋子里最多的是蝴蝶标本，她有时一整天都坐在那研究蝴蝶标本，我就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她的侧影，温暖而纤细。她有时也会回头来看我，甚至拿一个标本给我看，给我讲什么是金斑喙凤蝶 喙凤蝶 二尾凤蝶。我总是呆呆张着嘴，水里就涌出一串的泡泡。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瞧着玻璃罐说，“瞧瞧，瞧瞧，又傻了吧。” 
后来，我的名字就叫做“乔乔” 

乔乔是一只很丑的鱼，和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住在一起。有时我在想，也许她的名字也叫乔乔吧，因为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称呼她的。我只是不知道是哪个qiao字而已。每次到了天黑的时候，我都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今天要来的是什么男人，她这里几乎是断不了男人的。那些男人总是先轻轻的叫她，她会冲他们笑，会搂他们，会吻他们，会和他们象野兽一样做爱。仿佛一定要谁征服谁似的，她会喊的很大声，那种声音对我来讲，是深重的痛苦。我在那种喘息和呻吟中，不断的发抖，她变的象传说中的“美杜莎”一样的可怕。很多的夜里，我瑟缩在水草的中间，看她在月光里润滑的身体，那身体象蛇一样卷曲又伸展。 
在黑暗里，我看见她打他们，他们也打她。我却没有哭，因为我始终活在水里，所以留不出眼泪。我安慰自己，白天的她，不是夜里的她。她们是孪生的姐妹，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撒旦。 

其实，她告诉过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需要钱。 
她很喜欢蝴蝶，非常喜欢。 
“乔乔，有机会，我带你去蝴蝶泉吧。那里有很多美丽的蝴蝶，活的，飞啊飞。象一幕布一样不能穿越。” 

我张着嘴，水里涌出一串泡泡。她会敲着淡蓝色的玻璃罐说 
“瞧瞧，乔乔又发傻了。我知道乔乔是最聪明的，我知道你最懂我。我在西巷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明白我。” 

有时候，她会趴在我面前哭，哭的很凶。我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心里有爱的人，那个人，不是我。这样说话是不是很可笑？我本来不是人嘛，我只是一只眼睛和肚子都很大的金鱼而已。我不能安慰她，不能劝她。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自己好过来，然后来逗我，说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金鱼。 

我很了解她，但是她并不了解我。我并不想做金鱼，我暗暗发过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做男人。我也要把她搂着，然后轻轻叫她的名字，和她在那张淡蓝色的床上做爱。 
来生是很虚幻的，是我绝望后面的一点自嘲罢了。只求今生能好好的陪伴她吧。 
很快的，一年就过去了，冬天很寒冷。女人是不是都很怕冷呢？冬天，她总是缠着一个很胖的男人。其他的男人都消失尽了，胖子成了这里唯一的顾客。我想，他能给她很多钱吧，也许，她就要带我去看蝴蝶了吧。 

一切不幸来临时，都嗫了手脚，让你无法察觉。 
那天，我早早就睡了。睡梦里真的见到很多蝴蝶，我甚至爱上了一直黑色蝴蝶。 
她说，“你吐泡泡吧！一三五单数，你爱我；二四六双数，我爱你”。 
忽然，我被争吵惊醒。 
他们在很大声的争吵，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头发散下来，脸涨的通红。 
“你到底想怎么样？”胖子依着写字台，狠命的抽烟 
“哼，怎样？我们之前说好的！你现在说没钱。” 
“你现在让我去哪给你弄50万啊” 
“哈哈哈哈”她使劲的笑着，“没钱你也敢来！找婊子也不止这个价钱吧。” 
“你想怎么样吧。” 
“很简单，你也不能白睡老娘！50万，一个子儿也甭少！要不然，哼哼，我就告到你们单位去，让所以的人都知道。老娘说的出，干的到！” 

胖子把烟屁股按在写字台上，眯缝着眼睛看她。他们还说了很多，我的心跳忽然很快，我想告诉她我不详的感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胖子突然扑了上来，卡住了她的脖子，嘴巴里骂着“婊子”。她很无助，她被悬空提了起来，两只手在空中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也许只是几分钟吧，胖子松开了手，她的身体象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胖子恨恨的唾了一口，匆忙的走了。 

她在地上躺了很久，我很担心她冷，我怎么叫她也不起来。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死是什么东西的。再后来，家里来了很多穿着奇怪的人，带着帽子，我认出一个曾经常常来的。他们说她死了，议论她，看她光洁却已经发青的尸体 

那一年真的很喧嚣。该结束的东西都结束了，譬如我的生命；该孳生的东西也都孳生了，譬如我的爱情。 

作者：云字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