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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蝶
--  发布时间：2002-3-20 21:34:07

--  江湖


1。天色渐昏，暮色已落。
靴底踩过的细沙，柔软得像马光滑的毛皮，被血浸得温热。阳光照在身后的那具尸体上面，竟然有未褪净的血色，出奇的娇艳。喝完第一百零八坛酒后，我杀死了第九十九个该杀的人。剑峰刺进他的胸膛，像情人的嘴唇一样愉快的呻吟。
江湖过去还是江湖，山过去还是山，一切不过如此。
心是空的，我找不到东西来充满。
剑还是热的，上面流的是别人的血。

2。在江湖我已经不停的行走了很多年。
我常常坐在我的马上引颈高歌，拿着我的剑在马鞍上合着拍子。
一开始我很想知道江湖后面是什么，别的人听我这么说表情很奇怪，他们告诉我，江湖翻过去还是江湖，我不相信，我想总会有一天我会翻过去自己去看看。
有一天我在一家客栈的外面杀了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剑刺穿他身体的时候我竟然以为自己的身体也有一个洞在流出液体。可是我看不到，我的身体完好如初。
有人说话，你已经找到了江湖的必由之路。

3。来江湖之前家乡的桃花刚刚凋落。
满山遍野的桃花绽放的时候，家乡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团桃色的雾，大街小巷里都飘着桃花的香味，安宁而详和。巷口张婶蒸的馍馍又大又白，打铁的万叔有个比我聪明的儿子，不过自从那次掏鸟蛋往树上摔下来后就什么都忘记了。王伯的儿子出去跑船，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一大盒苏州的芙蓉糕。
芙蓉糕。
阳光穿过溪边的桃花林，水波摇曳像柔滑的缎子，一些鸟飞过，扑打的灰色的翅膀掠过纯蓝的天空，一些鸟在树枝上安静的呆着，空气中是桃花的甜香。
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
最爱吃的芙蓉糕。

4。杀死第五十个人的时候。我听见了痛苦的呐喊，于是我很高兴的在马背上擦拭我的剑。
可是剑说，我听见的只是叹息。
马说，我只看到回去的路。
剑是宝剑。来江湖的时候我精心挑选。
马是好马。从到江湖的那天起从来没有忘记回去的路。

5。我在所有走过的路上留下记号，也许后面来江湖的人们可以看到。但是我想可能是我下意识的想回去。为了一个女人我杀了一帮刀客，她说那些人抢走了她唯一的一头牛，说的时候她全身颤抖，我能明白一头牛对一户人家的价值，比如我的剑对我。
那些刀客在我面前倒下，眼睛里却没有怨恨。
因为我的剑是宝剑。我拿剑的那只手杀气冲天。
其实我已经厌倦了杀人。我的剑依然锋利，却被温热的血慢慢腐蚀，这让我厌恶。
女人最终走了，她走之前的眼神告诉我其实她可以留下，可是她的眼笑起来不像月牙。

世间的桃花在一个时间总会迎风绽放。
我最想要的那一朵，却只是在我的剑上流下一滴泪。

6。我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总是重复的杀人，别人说这很无聊，确实，我没有什么信念，固执的孤独着。如果说一定要有，就是翻过江湖去看看。
我的生活很有规律。
不杀人的时候总是按时舞剑，晚上点一盏灯，很有耐心的看着灯油耗尽。偶尔我会请人喝酒，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朋友。我们喝酒的时候会大声的笑，用剑在桌上敲打，合着节拍唱歌。歌声在江湖上回荡，然后慢慢消失。喝完酒后我们分手，或者再也不会见面，或者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其实我应该有信念的 ，可是要在喝醉后我才能想起来。
来江湖之前我知道她不可能跟我走。有一句话我知道她一直等，我却没有说。我不是不想说，我只是想换个身份说。

7。在木板床上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晚上。
我想我昨晚肯定喝的太多。
酒这个东西，居然可以让我忘记这次受伤时候处子一般的疼痛。可是醒来时，伤口死亡一样的叹息。我无力思维。喝醉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左手拿剑的人。他出人意料的姿势让我预感到了我会在他面前到下就像别人在我面前到下一样。
月亮被云遮住，我努力的睁大了眼。我的剑蠢蠢欲动。我的马躁动不安。它们总能比我先发觉危险的来临。其实我很希望到下去的时候保持清醒，可是现在我的脑子混沌，我的肢体麻木，只有伤口在呻吟。

我不会怨恨。他的剑是好剑。拿剑的手是左手。
剑气阴寒。剑光耀眼。
一剑挥出。
桃花溪流惊鸟飞。

8。一颗树在江湖渐渐老去。
一滴血在江湖汇流成河。
江湖没有桃花香。
江湖没有芙蓉糕。

2001/11/9